殷瑞想了想问：“那你有没有问过他，到底梦见什么了？”

“当然问过了，但他说那不是什么梦，而是那些东西找他来了。”

“就是在那里见过的东西？”

“对。”

“可是首先你们在那里见到的，未必就是那些东西吧，而他说不是梦，那才真是走火入魔了。”

钟彬抓起鸡腿又啃着，情绪比较亢进，眼睛也被酒烧得有点红。

“问题就是，我们在那里真见了那些东西，所以，如果我没跟他一起经历过，那么遇上他夜里发痴，我也不会那么认真，认为他只不过做恶梦而已，就算他说得振振有词也不信他，问题是我跟他一起去过，亲眼见到过，所以他一发魇，我也不能不信。”

殷瑞心里揣摩着，钟彬跟他讲这些，是什么真实意图呢？

陈克兢真的做噩梦，弄成惊弓之鸟了？

会不会这又是陈克兢的一个诡计，故意设计了一套假情节，让钟彬前来渲染一番？

但他们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蒙蔽我？

让我进一步信任钟彬？

反正殷瑞觉得，对钟彬的说法不必在意，信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要当面驳斥，就装作相信吧。

也不要马上直接相信，而是要拐个弯，如果表示相信得太直，也会让钟彬觉得你在装。

殷瑞问：“你是认为陈克兢真被吓着了？难道陈克兢也有这样一个软肋？他其实性格还是蛮强的，只是在这方面有欠缺，可能小时候被什么情况吓过，有心理阴影，上次你们去了一次那里，误以为见了那些东西，或许跟他小时候遇上过的可怕遭遇重叠上了，让他产生了联想，才反应过度了吧？”

钟彬将一只鸡腿啃完了，将骨头扔在地上，下面正好有只狗，赶快叼起鸡腿骨，开心地跑出去了。

那只是一只小狗，比猫大不了多少，毛色浅黄。

本来挺平常的一个事，钟彬却大惊失色，吓得跳起身，离开饭桌足有两米，呆呆地盯着，一直目睹那只狗跑出去。

“怎么啦？”

殷瑞被他的神态惊着了。

“为什么，兔子都抢骨头吃了？”

“是一只狗呀，哪来的兔子。”

“不，不是狗，是一只兔子，上次我们在那里就见到过，我听说，兔子就是她养的……”

“兔子是谁养的？”

“她呀。”

“哪个她？”

钟彬朝殷瑞看着，好像在说，你怎么明知故问，难道你不知道我说的她是哪个吗。

殷瑞脑子里忽地闪过一个感觉。

“你是指，米小蝶？”

“米小蝶？啊不不，不是她，是另一个。”

“另一个是谁？”

“就是树林里那个呀，你们当时不就是去看她的吗？”

听了这话，殷瑞才明白过来。

“你是指，以前……那个？”

“对，就是她。”

居然是指以前死在树林里的女子。

如果是以前，殷瑞听到这种论调一定哑然失笑，或者嗤之以鼻的。

直接就斥之为无稽之谈。

但现在，情况有些不同，先不要一口咬定无稽之谈，而是得换个思路来对待。

因为说真心话，对于西面树林里，有关女尸的传言由来已久，既然有过女尸自然会有各种传言滋生，这并不奇怪。

就算那些传言再光怪陆离，听得耳朵都起茧，殷瑞也不以为然，听到了无非一笑置之。

其实传言传的是一种暗示，一种气氛的渲染，特别像女尸这种事，由于女尸到底是谁的，那个女子生前是干啥的，为什么会死在哪里，等等情况不明确，所以就显得更诡秘，更阴森。

有些传言未必让人信以为真，却被那种传言所传递出来的气息所惊扰，特别是女子学院里的女生，得知西面树林里出现过女尸，自然感到很恐怖的。

何况女尸的事不是虚的是实的，传言在真事基础上挥发开来，就更显得真实有份量。

所以即使你不信传言，也能感受到传言对周围人的影响。

上次殷瑞和筱丹直接去了树林里，而且是半夜去的，那时他俩当然是不惧一切的，没被那些个传言所吓倒。

但，遇上一些情况。

现在当听钟彬提那个女尸时，不由得也有毛骨悚然之感。

他在钟彬面前尽量装作无所谓，淡淡地问：“你把一只狗看成一只兔子，又提到那个所谓的她，又有啥意思呢？”

“这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讨论的事情呀。”

钟彬总算亮出他请殷瑞喝酒的用意了。

“怎么，你见到陈克兢做恶梦，惊慌失措的样子，就想得那么多了，要跟我讨论那里的事？你又是怎么想的呢？”殷瑞问。

钟彬压低声音：

“你老实告诉我，那天夜里，你和筱丹去那里，到底有没有像我们一样，见到了她？”

殷瑞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他不由自主朝门口瞥了一眼，是想看看有没有人在注意他们。

其实外面的人喝酒闲聊，都是粗线条的，聊天都是东一搭西一搭，没有真正两人在耐心聊的，无非说几句粗话，调笑一下，轻松轻松，喝完酒还得拉车，干辛苦活。

谁来注意店里这两个小青年的酒话呢。

殷瑞也有点神经过敏了。

他也压低声音说：“难道你们真见到她了？后来在宿舍，你们说过碰上她了，穿白衣，舌头拖得老长，可我认为你们是在说笑。”

钟彬叹了一口气，“我承认，上次跟你讲的，有一定的虚构，但我们确实碰上她了，真实情形比我们上次讲的更可怕。”

“既然你仍认定是碰上她，那你说说，是怎么样一个她，活的还是死的？”

“问题就在这里，看不出是活还是死。”

“是个什么样子？”

“就是有个女的，总是跟在我们后面。”

殷瑞听了有些泄气，这算什么，难道就证明是个鬼吗，你们上次不是讲过了吗。

他提醒道：“是个真正的女人吧，你们有没有问问呢。”

“我们带着手电的，照了一照，你猜怎么样，她就不见了，但我们又感觉她在我们身后，回头看到她了，可拿手电一照又不见了。”

“手电不照到她时，你们怎么就看到她在身后呢？”

“我们又不进树林，就在路上，那夜不是月光挺亮吗，借着月光看得很清楚。”

“你们真看到她拖着个长舌头？”

“那倒没有。”

“能看清她穿什么衣服？”

“没穿。”

“啊……身上一点没穿？”

“是的。”

殷瑞不信，“既然手电没照着她，你们怎么敢认定她没穿衣呢，可能衣服比较裹得紧吧，是什么颜色？”

“就是白，美女的白皮肤。”

“头发看得清吗？”

“是短发。”

殷瑞本以为钟彬会说那个女的长着长头发，居然是短发。

“短发？会跟学生一样剪的齐耳短吗？”

“差不多吧。”

殷瑞马上有个新想法，会不会，这是米小蝶？因为米小蝶是女生，当然是剪短发的。

但那也是挺荒唐的，米小蝶明明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树林里，再说日前有人不是说，米小蝶并不是死在西面树林里，而是死在东面工厂区那里的吗。

那么到底相信不相信钟彬之说呢？

钟彬是在胡编滥造吧？

“你们当时是否确定，真看到一个没穿衣的女子？”

“当然敢确定，我们有两个人，两双眼睛，又不是一个人，怎么会看错？”

“但你们就算真看到一个神秘女子，又怎么断定就是她呢？会不会真是个活的，在跟踪你们而已？”

钟彬又猛喝了一口酒，瞪着眼睛说：

“起先我们也这样认为的，我们甚至以为，会不会有对男生女生到这儿玩幽呀，女的都把衣服卸下了，可因为来了人，好事受到惊扰，女的只好四处躲我们，连衣服都来不及穿？但很快我们便知不是，而是遇上她了。”

“怎么得知的？”

“我们听到一个声音在哭诉。”

“怎么哭诉？”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她在说，‘我被人杀死在这里，你们要帮我找到凶手，我死得太冤，一定要报仇！’”

殷瑞想了想说，“这样听起来，好像真是那个以前死在那里的女子在说话，但那也只能是猜吧，要是她面对面站在你们面前，直接跟你们讲那番话，才可以信。”

“但接下来的事，就很可怕了。”

“发生什么了？”

“我们跑不动了。”

“为什么跑不动，是害怕了，还是太累了？”

钟彬摇着头，“既不是害怕，也不是累，我们当时还想进树林子呢，可是，两个人都摔倒在路上了。”

“怎么摔倒的？”

“我感觉脚踝被绳子给缠上，被用力一拖就摔倒了，陈克兢摔在我旁边，还叫着别拖我呀，可是我们摸来摸去，脚上根本没有缠绳。我们想爬起来却怎么也爬不起，就像脚上被捆住。”

“然后呢？你们是不是喊救命了？”

“其实也不是马上喊的，我们还不想惊动你们，不让你们知道我们跟踪，但这时我们看见路两边的树上，显出一个一个白的影子，在上面飘来飘去。”

殷瑞霎时想到了他和筱丹见过的一件白色裙子，忙问钟彬那些白色的东西有多大，会不会是鸟？

“肯定不是鸟，陈克兢认为是风筝，我看不是什么风筝，谁会夜里放风筝，而且在树林边缘放很容易被树挂住，吃饱撑的？但看上去飘来飘去真像风筝。”

“会不会是衣服？”

“有可能啊，也许是女子的衣裙，但没法确认。”

“你们有没有拿手电照一下？”

“这个时候我们都摸不着手电了，而且说来你不信，刚开始时月亮就在头顶，我们是在路上的，月亮没被树冠挡着，但这时候月亮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