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我啊,追我啊!”
寂静的大营内青年将军和金狐女顽皮的样子以及那疯癫的步伐还有那满脸泥泞显得格格不入。
周围将士对这幅追逐图早已是见怪不怪,反而纷纷传颂着一物降一物了起来,全程就像是看猫爪老鼠似得观光。
金狐这一招化人,可是成了全营的开心果,懵懂无知的小眼神和田滋滋的嗓音可是俘获了一大批直男。
这不嘛,几个士兵熬了个日夜帮忙做了件大红袍,狐皮衣坏了总不能给人小姑娘穿套男人军装啊,这个小祖宗恨不得一哭就能让全营将士忙昏了头。
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金狐裹着大了自己好几圈的红衣裳,喜庆的像是会奔跑的红包,在大营一顿疯跑,尖叫声此起彼伏,因为衣袍太大,摔在地上,吃了满嘴泥,脸上也脏兮兮一片,四肢还在宽大的袖袍噗通个不停,像极了个张牙舞爪的大花猫。
将军一边捧腹对着金狐笑,一边被金狐抓起一把泥巴甩在脸上,也成了一只大花猫。
欢笑声,嬉闹声,杀伐果断的将军和小金狐成了俩个顽皮的孩童,脱掉所有华丽的伪装,遵循最初的本心和最稚嫩的孩童天性。
今日的欢愉时光,还要归功于金狐的及时告信。
众将才能及时作出对策,对翼魔大军完成这场伏击,乘胜追击将其撵到了前线的位置。
金狐和青年将军坐在营地外最高的山坡,一起看着橙黄的朝阳升起,为白云镶上绚烂的金边,一边彼此相望。
俩人中间堆满了酒壶,而最初的争端竟然是因为俩个憨憨比谁更能喝,你一杯我一杯的然后对着对方挤眉弄眼,该死的好胜心呐,导致睡到了下午才起来。
青年将军一动不动的坐着,金狐披着将军的战袍,抱着双腿,二人都彼此默契的没有说话,只因昨夜耍的酒疯太过尴尬。
“昼夜更替,昨日夜里还是战火一片,今日的白昼却如此的美,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金狐看着眼前的那轮景色,发出由衷的感叹,倒像是个看破红尘的吟游诗人了。
青年将军揉揉她的金色秀发。
“你这傻狐狸怎么也学着跟那些酸秀才似得了。”
金狐回应了他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傻狐狸,傻狐狸的,那个谁,你全家都是傻狐狸。”
将军耸耸肩,表现的无奈。
“叫你傻狐狸怎么了,你不还一直管我叫那个谁,那个谁的吗。”
“你又没说你叫什么名字……之前我还没法开口问。”
金狐纤纤玉指在地上百无聊赖的画着圈。无声的抱怨着。
“好吧好吧,我叫阿维夫,你呢?”
金狐抬起蔚蓝的眼眸,刚想说话不过欲言又止,但很快眼眸又不怀好意的弯了起来。
短短几秒钟,就变换了个好几个表情。
“我好像没有名字,我来给自己取一个吧!”
“你说。”
“就叫……就叫……阿狐?”
“搞什么,你随我姓干嘛。”
“我不管,我不管,说随你的就随你的啦!”
面对金狐的无理取闹之举,阿维夫接连无奈,最后也就只得放弃抵抗了。
在她后续给自己取的一众山海经名字后,什么饕鬄,穷奇都整出来了,还乐在其中的说这种名字很霸气,阿维夫终于忍不住了。
一把掐住了她的嘴唇。
“姐姐,我错了,我给你取一个行不行,你可别折磨我了。”
金狐懵懂的眨眨眼,然后点点头。
阿维夫松开手,看了眼愈加金黄的天际。
“就叫阿昼吧。”
“阿粥?”
“昼!不是大白粥的粥啊喂!”
◇
甜美的光阴总是稍纵即逝,当你伸出手,想要去抓,却发现连年华缥缈的流沙也抓不住。
只剩俩手空空的土灰和无力的追忆。
一转眼,时间已经到了离别的时刻。
因为前线的全军崩溃,阿维夫和他的部队被临危受命趁翼魔根基未稳将其驱逐出境并固守前线。
这意味着远离森林,也意味着远离阿昼。
阿昼多次申请要跟他一起共赴前线,但是都被拒绝了。
他的理由很简单,就是害怕阿昼出事。
但阿昼哭哭啼啼的终日抱着他,还眼泪婆娑对他说不要走,纵使万般心疼将军也被逼得不得不狠下心来。
因为他知道,前线就是如同绞肉机般的战场,根本不适合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孩,他应该被凡世所眷恋。而不应该看清这个世界的丑恶,她要感受到这个世界的爱,对这个世界充满美好的想象。而不是绝对的失望。
终于,再一次又一次的驱赶和恶语相向中,阿昼只能伤痕累累到绝望的盯着将军远去的背影。
只剩大雨中自己的嘶鸣和雨水零零散散砸在地面的声响。
即使身边将士百般劝阻,将军还是沉默着向前走去,不过每一步都愈发沉重,一脚一个泥坑。
往事穿插成线,一点点流淌在血液。
星空下的倾诉,舍命的幻化,山洞的彼此,互相为了对方的舍命相救。
一段段温馨往事冲击着冰冷的心。
终于,心灵的界限崩溃了,那些违心的言语,那一句句“你滚啊!”终于让他感到了后悔,后悔之余以是心里无尽的愧疚和想念。
回过头,大雨滂沱的灰暗景色里,是阿昼眼泪婆娑的趴在泥泞之地的样子,几个月前她同样趴在泥泞之地,不过那个时候,他们之间有说有笑,好不快哉,才多久啊,便物是人非了,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呢。
短短几个日夜,变化无常,如同无数个世纪般漫长般的不可追忆,匆匆划过我们的生命。
将军回头了,扒开了一切,朝着阿昼奔赴而去,二人在暴雨中相拥。
彼此的眼泪被大雨肆意的冲刷,成为一摊摊漆黑在脸上绽放开去。
哭声似是感动了天地,雨下的更加大了,地面的泥泞也越发柔软,他的心,也越发柔软。
他流着泪说:“乖……等我好吗,我击溃了异族,就回来,请相信我。”
阿维夫拉起阿昼的手,眼泪落上去,冲开上面的泥泞。
“你说过,你说过要带我看遍盛世的繁华,说过要带我过安逸的田园生活……你说过的啊,我不可能听错,你不能毁约……”(拉钩)
话语的最后已经变成低声的啜泣,被大雨掩埋了下去。
众将士看着雨中相拥的俩人,也全都默契的停下了脚步,安静的观望着。
他们也曾有过如此温馨的一幕,家中有坐在篝火轮椅旁的老人,有眼巴巴看着家门外盼望丈夫归来的妻子,还有想象着那一句句,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啊的孩子。
阿维夫沉默了良久,更用力的将阿昼拥抱在怀里。
“你没听错,我说过,我说过。等我回来,我就带你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一定信守承诺。”
阿昼喜极而泣,伸出一根小拇指。
“拉钩”
阿维夫笑了笑。
“拉钩。”
阿昼放开阿维夫将一条手臂幻化成短剑从自己身上脱落下来。
“主人……照顾好自己,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阿维夫含着泪接过短剑,在阿昼的眉间轻轻一吻,转身回归到了风雨之中,在暴雨中他的身影,显得十分孤单,孤单到自己前往危机四伏的前线战场。
◇
日子一天天过去,漫长的等待也不知何时才是期限。
那只金狐默默的守在那片山坡,那颗大树,那片篝火旁,也守在那个约定旁。
无数个日夜,仰望星空。
期待着那个人的归来,想要重新听到他的倾诉,想要重新跟他嬉闹,重新在泥潭里打闹。
“就算你打我怨我,也无所谓,我已经把你当做了我的主人,阿维夫,一定要平安回来。”
阿昼双手交叉,做着虔诚的祈祷。
这一等,便是八年。
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女孩已经长大,那个宽大的袍子已经合身。
而那个人,还是没有回来。
鼓着勇气来到了前线,遍地的狼藉,白骨漏于野,血腥味侵染的连风也变得浓厚腥甜。
阿昼的视线如针孔般收缩放大着,一步一步的靠近那个破败的甲胄和满地干涸的血泊。
一把金色的短剑,插在翼魔的尸骨,而那把握着剑的手是一具白骨,白骨之上仍然粘连着血肉,虽然尸体模样已经腐烂,甚至发出了恶臭。但是那套战甲,那套战袍,却是刻骨铭心的回忆。
阿昼失落的低下头,拾起短剑,对着那具腐败的尸体说:你失约了。
再然后,便什么也没说,把剑重新幻化成手臂,失魂落魄的原路返回。
目光所及尽是白骨,枯木,和啄食着尸体的秃鹫乌鸦,每一处都如同死亡的浓墨一笔,勾勒出了这灰白色的血腥世界。
阿昼重新仰望天空,发现自己已经对人世界再没了留恋,曾经还可以等待主人的出现。
如今连最后的期望也成了泡影。
一切的一切,全成了镜花水月。
伤心的流着泪,信马由缰的走,一个人没有了心,也就没有了目的。
想死,却不知道该怎么死,因为从来没对这件事有过想法,所以也就显得生疏。
在看到快要逝去的光昼时,那个叫做黎明的尚未成年的剑灵对着自己苦苦哀求。
此时的阿昼已经到了成年期,拥有剥离剑身孕育复苏将死之人的能力,代价就是放弃修为,化作幼年形态重新修炼,她本就只剩下一半的寿命,如若这样做,再重生生命也绝不会超过五年。
不过这有怎样呢,黎明流着泪说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交换,她对主人的忠心,真是可歌可泣呢。像她一样……
悲剧已经在她身上发生,她不能再坐视让一个幼小的剑灵失去主人。
她选择了剥离剑身重新修炼,重新变成了那个金色头发的狐衣小女孩,剩下的修为不足以维持以前的记忆。
只得让一切都回归了最初。
阿维夫孱弱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赶过来,他打赢了,一个将军愿意装扮成阿维夫吸引翼魔来袭,翼魔败了,被赶出了灵光城。
正将他准备把这个消息传递给阿昼的时候,金发女孩眨着蔚蓝沧海般的大眼睛,朝着阿维夫望去。
“我终究是来晚了……等你长大,我必将履行承诺。”
◇
阿昼从床头醒来,才发现头疼的厉害,又回忆到了往昔。
“细算来,自己的寿命,也就俩三年的光阴了。但倒也不算晚,因为那个人已经回来了,自己也找回了那段记忆。”
阿维夫逐渐展开眼,那风霜的皱纹早就掩盖了当年稚气的面容,不变的,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主人……您回来了。”
“回来了。”
阿维夫抬起苍老且布满茧子的手,抚摸着阿昼光滑的脸庞。
“你想起来了?”
“都想起来了。”
“等主人身体好一些,就带你履行承诺。”
“好……不许再离开了。”
“不离开了。”
“拉钩。”
“拉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