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前往万福寺的郊外林路,郁郁葱葱的树荫遮蔽着,坑坑洼洼的路,此刻却如履平地般的稳妥。数十名侍卫扛着龙幡,赤血马牵着黑漆齐头平顶的马车,绸缎挂着随风飘扬,车辙转动能够听见叮叮当当作响的声音和偶尔闻到的清香。这做派、倒是把皇家出行的排场做给做足了。
停留在丞相府,周围都是摄政王府的暗哨眼线,只要离开,必定会惹出宋君繁的质疑。
墨尘珏跟云昭雪商议,决定大大方方的以去万福寺祈福烧香为名,招摇出行。宋君繁听闻,特意拨派些高手侍卫随行。马车内,云昭雪看着青月抱着食盒,把能够粘牙的条糕吃得干干净净,连块细碎的渣儿都没留,不由得摇头轻笑。墨尘珏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也有些打趣的将蜜茶递到她的手边,“你倒是把丫鬟宠得无法无天,主子都在眼前,可半分都不相让呢。”
“陛下,您实在是错会了!娘娘近日来胃口不好,吃不得荤腥油腻,这甜的更是不喜,我是替娘娘分忧才如此委屈自个儿,吃的牙都要甜倒了。”青月将空掉的食盒扔到旁边,拍拍手掌的残渣,嘀咕着说。而墨尘珏疑惑的看向云昭雪,握着她的手,道,“我跟她日日同床共枕,知道的竟是比你少些?”
云昭雪眼见着两人的醋意都要冒出来,殊不知,又是哪儿气到皇帝。
“是女儿家的不舒服,总不能跟陛下说,这丫头没轻没重的,陛下别跟她一般见识。”云昭雪轻声说着,又拿着茶壶将狮峰龙井给沏好,端给墨尘珏。这青花盖碗,水有八分满,她递过去的时候,倒是随意些,可该恪守的本分都遵循着,衣袖拢起。
这马车行得缓慢,就像是在庭院中,墨尘珏接过,嗅嗅,道,“不愧是你的手艺。”
“宫中沏茶好的嬷嬷不再少数,陛下怎就愿意喝我的这口?青月可是尝过,尽说是像白水般,喝着没什么滋味,白白浪费了狮峰龙井的好茶叶呢。”云昭雪撩起帘幔,看着外面亦步亦趋的侍卫们,他们都竖起耳朵想要听着里面的动静,可偏偏让暗影和清风等人拦着,靠近不得,抓耳挠腮。
在这漫长的路途中,倒是有趣,也给云昭雪解解闷。
“这茶,是要喝心意与滋味。嬷嬷们的手艺虽好,可不是你,就没有甘甜。”墨尘珏的情话说的信手拈来丝毫不会觉得羞涩,青月却听得脸红耳赤,猛地呛了两口,恨不得将耳朵给捂住,从密闭的空间里逃出去。
万福寺,近在咫尺。
就算是皇帝,也要脚踏实地的靠着自己踱步而去。众目睽睽之下,墨尘珏实在没有办法摘掉蒙着眼睛的黑布,便由暗影背着,发冠和束带飘散着,云昭雪心怀虔诚的仰视着万福寺的门槛,点燃香的味道,让她倍感心神宁静,低声道,“上次来,没有问方丈的法号,这次都不好意思称作是旧友来拜访。”
“他是空念方丈。”墨尘珏低声道。
云昭雪疑惑,眨巴着眼眸,分外不解,“是因为皈依佛法,便无念无想的意思吗?听着就像是得道高僧,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成为方丈,坐稳万福寺,享受四面八方朝拜的香火。”她理所当然的以为,可墨尘珏却笑着摇头,双眼像是透过黑布,看到那胖乎乎,充满着慈爱的面容身影。
“恰恰相反,他是因心中杂念太多,才给自己取名叫做空念。时刻提醒谨记着,万事万物都是空想,他每年清晨起来,都要让身边的小沙弥喊他的法号好几次,才能够想起,远遁红尘外,跳脱六界外。”墨尘珏毫不客气的将方丈住持的真面目给扯破,听见就在几寸外的地方,传来两声轻咳。
墨尘珏茫然的抬头,问,“到了?”
“嗯。”云昭雪尴尬的笑着,看着空念方丈摸着光秃秃的受戒的脑袋,憨憨的笑着,总觉得笑容里面好像藏着些怨念,“到蛮久了,所以……以后记得要避开人再说坏话。”她低声凑过去,用手掌掩着唇角,可声音却清清楚楚的飘到空念方丈的耳朵里。
这帝后、还真是和谐!
空念的双手合十,倒是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恭敬的说,“陛下亲自前来万福寺,后院的厢房收拾好,请各位随着我去……”他走在前面,袈裟在阳光下折射出波光粼粼的光和效果,但云昭雪看着他,不知是否因为墨尘珏的那几句话,没有些往日的敬畏,反倒是增添些亲切。
尤其是空念甩着袖摆,那憨乎乎的步履,越发的可爱起来。
“噗嗤……”云昭雪没有忍住,笑出声来。空念回头,疑惑不解的瞪圆葡萄般的眼珠,“娘娘可是有什么事情?”云昭雪将朱唇都快要咬出牙印来,忙慌张的摇头,说,“想起些杂念,方丈不必介怀。”
她极力深呼吸,平复着情绪,随着墨尘珏到了万福寺的厢房。
这与她从前来,住的并不同。房屋内的摆设、像极了勤政殿,俨然是皇宫深宅的样子,就连燃着的龙涎香都是从宫中取出来的。云昭雪回头看着空念,“方丈是知道我们会前来拜访吗?”难道说,真是有窥探天机的修行道行?云昭雪问,空念点点头,满脸都是正经的抬起手,指着墨尘珏。
“陛下昨日夜里,派脚程极快的随从到万福寺报信,自然是知道的。”
云昭雪越过他,看着庭院的那匹千里马,恍然大悟的张着嘴,场面瞬间变得有些滑稽。看来,万事都不能够想的太深,否则容易走入歧途,“陛下和娘娘稍作歇息,这斋饭怕是还要等些时候,到时候会有小沙弥来通传的。”空念并未做过多的停留,离开。
“怎么觉得,他好像是在躲着你?”云昭雪回头,看着墨尘珏摘掉黑布,适应着光线的侧脸,揣测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