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宫婢们提着布扎的花灯,微弱烛光似火苗般跳动着,照亮前路。
那匠心技法扎染出的流光布,远瞧像是流光溢彩般,实在美得震撼人心。墨尘珏隐隐能够感受到光亮,放慢脚步的回忆着怜常在,依稀记得她是选秀那年,他故意做姿态给宋君繁瞧,挥手赐香囊给留下来的。记忆中是温婉乖巧,从不用手段来获得恩宠,亦是不曾到勤政殿来晃荡,以至于墨尘珏都忘记她的存在。
月贵妃也算是捏准她没有庇护,才敢动不动就扇巴掌,罚跪的苛责。
“陛下,到了……”福公公低声道,墨尘珏颔首,任人搀扶着到殿内,怜常在得到消息,沐浴更衣的等待多时,心底惴惴不安却藏着几分雀跃。云昭雪禁足在万福寺,后宫,谁都想冒尖出来趁机得到些恩宠,其他嫔妃们连陛下都见不到,她算是因祸得福。也幸好,墨尘珏是眼盲,看不到红肿起来的脸蛋儿,自也不会嫌弃,心中闪过无数念头,怜常在屈膝的行礼问安,“奴婢参见陛下。”
墨尘珏握着佛珠,摆摆手,示意道,“起来吧。”
“可是伤到哪儿了?”他问,怜常在摇头,却又想起他瞧不见,赶忙匆匆解释道,“不知是哪个多嘴的让陛下知道此事,奴婢是做错,月贵妃责罚奴婢是该的,不敢多说什么。”如今倒是向着月贵妃?可见是心地善良的,“来,给朕摸摸。”墨尘珏抬起手,怜常在意外不已,赶紧将脸蛋儿凑过去。
这般亲昵,诸多宫人都亲眼瞧见,消息肯定会传到披香宫。
“你们都退下吧,今夜,朕就宿在这儿。”墨尘珏疲惫的抬起手,让怜常在宽衣。看着她温婉的坐在卧榻旁小心翼翼的,不敢擅做举动,更是不敢靠近他半分的样子,他顿时感觉有些轻松,没有在披香宫的处处谨慎和做戏,声音要轻柔和缓些,问,“你入宫几年了?”
怜常在愣住,回道,“三年。”
“没怪朕?”墨尘珏扭头,怜常在低声笑笑,开口道,“陛下日理万机,后宫嫔妃诸多,奴婢哪里都不出众,当日能够留下就是感恩戴德,自然不敢奢望太多。三年,奴婢的吃穿用度从未得到过亏待,日日也无需做粗活,当主子的任人照料着,该是感激陛下,哪里敢心怀怨怼?陛下这般说,是折煞了奴婢。”
“你倒是懂事。”墨尘珏点点头,“可是懂些诗词歌赋,琴棋书画?”
怜常在琢磨着,她往日在府中时,并没有多余的银钱能够让她养出千金娇贵的爱好,偏只有会唱两个小曲儿,“都是些艳俗的曲儿,怕是要污了陛下的耳朵。”墨尘珏倒是有些闲情雅致,躺在卧榻上,说道,“唱来听听,无妨……”怜常在清清嗓子,倒是比游船画舫中的那些乐妓们唱的好听些,没有媚态,而是有这些大家闺秀的清高之态,“你想出宫吗?”墨尘珏思来想去,问了一句。
“陛下……可是奴婢伺候不周?”怜常在吓得跪在地上,也不敢再唱。
墨尘珏并没有动作,后宫嫔妃,到时候都是要遣散出去的,怜常在本性不坏,多年来也没有承“恩宠”,“朕只是问你,若要守在此处孤苦无依的度过余生,日日盯着寒窗孤影,还是要到宫外去谋另一番天地?朕可以替你找合适的夫君,绝对不会慢待你半分,也自会解释,你并未隆恩加身。”
“陛下……”怜常在是蕙质兰心的,能够猜到几分。
她抬头望着如同天边不可触碰的那道晚霞般的人儿,声音极低,带着几分艳羡,“是为皇后娘娘?”墨尘珏不作应答的沉默着,“奴婢猜到了,陛下对坤宁宫的娘娘是真心的,在御花园偶尔撞见过几次,只要有娘娘在身边,您的笑容都是真心的,没有半分虚假……想来是难以言说的缘由,才会将娘娘留在万福寺作保。”
“奴婢若是能够得这样的夫君,也是愿意的。”怜常在答道。
与其在深宫中、挣扎着谋取一条生路,不如到宫外去寻另一番天地。墨尘珏颔首,淡淡道,“既然如此,你可要受些委屈,朕在外面会对你做出些姿态,到时候贵妃对你怕是要恨意渐浓。”怜常在跪在地上,叩头的不敢抬起,语气却是坚定道,“奴婢听陛下吩咐,心甘情愿。”
“你伺候着吧。”墨尘珏指着卧榻下的那尾塌,这夜便静谧的度过。
可披香宫却是闹翻天,月贵妃不敢相信的拽着宫婢问了一遍又一遍,“你没听错?那狐媚子给陛下唱了曲儿?”宫婢瑟瑟发抖的看着她狰狞的表情,支支吾吾的答道,“是,守门的小太监说,陛下还笑了。”墨尘珏的不苟言笑,是宫中人尽皆知的。
就算是在披香宫,他也鲜少露出些温柔和善的表情。
“那贱蹄子,今日说不定就是她给我设得套!故意骗我如此做,惹得陛下同情。”月贵妃气得,坐不稳也睡不下,瞪着两只眼眸到天亮,又塞着些碎银子、打听墨尘珏是回到勤政殿,巴巴的拎着两屉糯糕,跑了来,“福公公,我想见见陛下,敢问可是能够进去……”
月贵妃特意梳着娇媚的妆容,看的人心神荡漾,福公公却掩饰不住眼眸的鄙夷,恭敬的含着腰。
“陛下昨日乏累,怕是没空见贵妃娘娘,不如这东西交给奴才?若是陛下得空,奴才去披香宫……”福公公说着,可月贵妃却蹙着眉,不肯挪动半分脚步,眼眸滴溜溜转动两圈,直接高声喊起来,想要绕过侍卫,闯进勤政殿的说,“陛下,是臣妾啊!您见见臣妾啊……”
这吵吵闹闹的,惹得宫人都停住脚步的张望着,福公公眼见着拦不住,听墨尘珏的声音自内传来。
“让她进来吧。”
这一声,月贵妃立刻像是孔雀般趾高气昂,推开福公公的推门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