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宫,宫婢将殿门守得密不透风,浣洗坊的婢女跪在卧榻前,替月贵妃揉着酸痛的腿,时不时瞥着屋内熬煮汤药的炉子。“这味道真是难闻。”月贵妃掩鼻,满脸都是不情愿,可贴身宫婢却连声安抚道,“小主,您且忍几日,这汤药的信儿若是传出去,怕会闹得影响您腹中的胎儿。此紧要关头,还是小心为妙。”
“说的也是。”月贵妃低头、用手轻轻抚摸着小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两日禁足在披香宫,她气得团团转,满脑袋就想着如何能够在墨尘珏的身边收买些宫人,替她说两句好话,眼看着安乐宫的怜贵妃仗着宠爱,过得风生水起,越是心气儿不顺。晨起,月贵妃连连作呕,吓得身边宫婢要去请御医和陛下来瞧,可她却想到什么的拦下,特意找来懂医术的婢子,果不其然,查探出喜脉。
墨尘珏的几夜恩宠,避子汤都是吐出去的,她遇喜,是情理之中。
“别走漏半点风声,这胎,可指着他护着我呢……”月贵妃捻起些瓷盘中摆放的果子,明明是酸的,可她放在鼻尖嗅着就觉得有些恶心。酸儿辣女,贴身宫婢想替她给端走,她却赶紧抬手拦住,闭着眼眸,直接吞进去,囫囵的嚼都没有嚼两下,捂着嘴,生怕吐出来,“再让内务府拿些酸果子,越是酸,越好。”
宫婢扭身想走,月贵妃忽而想起什么,赶忙唤住,“你亲自去,别让人察觉出来。”
“是。”宫婢将门轻轻虚掩着,月贵妃看着跪在卧榻旁边的婢子,“你老老实实告诉本宫,这胎怎样?”
那婢子随着赤脚郎中的阿爹,也是略懂些皮毛,只看得出脉象不太安稳,不敢有任何隐瞒的回道,“娘娘此前服用避子汤,对身子是有些损害的。这身子就像是土地,如今耕地不好,胎儿怕是也有些虚。只能说尽量的稳着些,还需好生补着。”这话,是在月贵妃的预料中,索性并没有动气。
“本宫特意将你给调来,你心中该是知道怎么回事。以后这胎儿能够安然无恙的降生,皇嗣得到陛下的宠爱,自然不会亏待你。可若是这胎儿有任何的不妥,你这条贱命就别想保住。”月贵妃是不懂得恩威并施的,也不懂得什么叫做为人母的慈爱,她只是将腹中的胎儿当做是垫脚石,能够踩着平步青云,所以要好生护着。那婢子看着她略显得尖酸的脸,不敢多言,深深的叩头,久久不敢抬起,道,“奴婢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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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殿,曾树赶来时,看着墨尘珏沉默的侧脸,也不知如何开口,便同样不苟言笑的坐下。
“披香宫有喜了。”墨尘珏没工夫和心情跟他斗气,直言道。曾树顿时心惊的像是屁股着火般的站起来,指着眼前玩忽职守的暗卫,“不是让你眼睛都别眨一下的盯着,这怎么回事?”那暗卫也苦不堪言,女子间的弯弯绕绕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他是未曾婚娶的男子,哪里知道?
曾树在暗室内踱步着,衣摆摩擦出沙沙的声响,道,“现在该如何做?派人偷偷把胎打掉?”
“现在,披香宫是禁足之地,能够接触到她的都是身边心腹,贸然做出些赏赐的举动,难免遭到怀疑。这胎,先留着吧……”墨尘珏想到什么,跟暗卫说,“你去安乐宫,跟怜贵妃知会一声,让她明日装出身体不适的模样,请太医院的夏太医过去,他自然知道该如何做。”
等暗室内,只有两人时,曾树道,“你是想,让怜贵妃也有喜?”
“皇后不在坤宁宫,这嫔妃忽而有两位遇喜,自然是大事。按照月贵妃的心性,也肯定不会想太多,只拼命地想害另一个皇嗣,能够让朕清净些。”墨尘珏颔首,头痛的揉着太阳穴,掐算着时日。算起来,云昭雪才到襄阳城第三日,为何像是三年那般漫长?他恨不得立刻快马加鞭的亲自前往,将她绑回来,困在身边,寸步不离,可偏偏许诺答应的事情,又做不到反悔。
曾树看他不肯开口,以为是还在生气,想起芍药的话,说,“前阵子的话,是我言重。”
“你自是有着打算,男女之情,我以后断然不会多提半句。”曾树唠唠叨叨的像是树梢上的麻雀,吵得墨尘珏有些耳朵痛,抬眼看着他,问,“你说什么?”曾树的脸瞬间变得铁青,如菜色般,“我多余说那般多的话……”芍药的话,在墨尘珏的身上是无用的。
墨尘珏的这颗心,就只能够对云昭雪有些许的感应,换成旁人,就是块捂不热的臭石头。
“跟内务府知会声,但凡是披香宫要的东西,装作为难的样子,但该给的都给了……”墨尘珏有着自身的考量,吩咐道。曾树哼了两声,算是答应。留在勤政殿,墨尘珏推开窗,便看到那只叼着黄米的信鸽,将爪子上的信筒小心翼翼的拆下,看着没有改变的“安”字,提笔在宣纸上思考片刻,书写下两行诗句,“梦醒孤枕多思量,盼归,也盼佳人心常往。”
这算是隐晦的跟云昭雪抱怨她的冷淡,墨尘珏看着苍劲有力的笔锋,写出这样矫情酸腐的文字。
怕是连茶楼的说书人都写不出吧?他把自己给逗笑,想着要撕掉重新些,可转念一想,为何要隐瞒着真实的想法和情绪?若是藏着掖着,怕云昭雪那没良心的,还以为他真的放心,意恐迟迟归。“去吧。”将信鸽飞出去,墨尘珏回眸看着勤政殿,到处都是形单影只的摆设,却也觉得有些不习惯。
在遇到云昭雪前,他明明觉得都还好。
“看来,你倒是真的带给我许多……”墨尘珏用手抚摸着那根步摇,拨弄着流苏坠子,挑起嘴角的弧度,想起什么对福公公道,“你去挑拣两样摆件,送到丞相府。听闻他喜欢诗词书画,就拿两样名家的字画送去说是朕让他欣赏欣赏,改日,跟朕说说赏鉴。”
墨尘珏挥手,福公公愣神半晌,也不敢有误的取出两样真迹,到丞相府去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