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天的雨，让你猝不及防。

东风倒成了西风，仿佛虎力大仙祭起了一道符咒，风来随即雨来。忽然，雨就“沙沙沙”的下了起来。

堂屋里的人被惊醒，出来收晾晒在院子里的衣服。发小他爷爷也出来收晾晒在那片水泥廊沿上的药材。两家堂屋门口人影晃动在打了灯光的雨水中。

“呵呵，紧亏刚才没有去‘行动’，”发小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笑道，“要不然，咱俩就要被家里大人逮住个正着……”

“咋的个话？”路扉道，“你这人心不足蛇吞象的，你刚才还准备去再把望把望？咋恁没出息的来？哈哈哈。”

“你不是刚才问我要不要去茅房吗？”发小道，“我当成你是在问我去不去看“好戏”呢！”

“呵呵，你爷好像把那个矮梯搬到堂屋近身西首的厦房去咧，”路扉道，“你家的远志，柴胡，金银花，茜草，猪苓，菖蒲，都金贵的很，下雨天需要搭个架子晾晒，要不然接了地气就回潮咧……”

“呀，你还懂得不少么，”发小道，“《本草纲目》看咧不少吧？”

“《本草纲目》？只听说过，没见过。”路扉也不知怎地，一向对中草药很有些兴趣，“咋？你有这书呀？”

“没有，没有，我只在老茧他屋里看到过，人家不让动。”发小道，“老家的好多草药我都不认识，有本《本草纲目》那该多好……”

“啥会儿，到老茧他家去看看，顺带着问老茧要两条蚕虫，哈哈哈。”路扉道，“不过老茧他爸，那张黑脸还真是让人发蹙的厉害……”

院子里饮牛的水缸上荡漾着圈圈波纹，豆儿大的雨滴在水面上跳起了舞，它从空中落下，掉到水面，又弹起来，就像在跳芭蕾一样。

雨越下越大，房顶上、街道上、到处都有雨点撒落的痕迹。

“雨大咧，就消停咧，赶紧睡觉，老是操着别人的心干啥，”发小囔嘟着，一会儿便又开始打呼噜。

路扉也着实困倦了，不一会儿也沉沉地睡去。

那阵子急雨过后，雨量减少了许多；一阵风，一阵雨地，淅淅沥沥下到了临明。

路扉和发小打着雨伞，穿着雨鞋开门准备去学校。

门一打开的，两人出来的一瞬间，就看见隔壁尹二嫂家的小小门楼下，站住一个人。

那人头戴草帽，身披着一张白色的塑料纸，看着像那化肥袋子——尿素的内膜子。

路扉和发小都猛地一愣。

“你们上学呀，这样早啊！”那人开口了，感觉有些受凉的感觉，多多少少有些哆哆嗦嗦地。

但还是完全能够凭借声音就判断出来是谁。

“你，你……，不是，你……”发小一时情急，竟有些语焉不详。

但路扉完全明了发小在问什么。

他拉了一把发小，清了清嗓子问道，“干啥呢？你咋在这里呢？大清早的……”

“哦，哦，那人道，没拿伞，刚才一阵子大雨，这草帽遮不住，就在人家门楼下避一避……”那人有些底气不足。

“那你慢慢避雨，我的上学去了。”发小这会儿灵光了不少。

走出那条街道，要拐上管道时，路扉和发小回头看了看，刚才那人还呆着原地。

“你说这是啥情况吗？”发小终于憋不住发问道，“那怂不是昨天半夜都进去了吗？咋这会儿还在人家门口呆着干啥？嫌人都不知道吗？”

“你看那怂虽然戴着草帽，披着塑料纸，但一看全身都淋湿完了，肯定不是站了一时半会儿，”路扉道，“是不是像鲁迅所讲的‘富翁和我说话了’的故事？”

“鲁迅啥故事呀？”发小道，“说道说道。”

“鲁迅讲，有个人到处说，富翁今天和我说话了，大家都很惊奇。因为这个富翁很骄傲，根本就不搭理人。于是大家都围上去一听究竟。结果，那人道，我使劲儿地敲富翁家的大门，富翁出来就对我开始说话。大家都说，快讲呀，我们都听着呢……”路扉稍微顿了下，继续说，“那人道，富翁说‘滚！’”

路扉和发小都乐了。

“你说会不是这样的？”路扉道。

“感觉不太像呀，”发小道，“我当时听见的明明白白地，肯定是进去咧！”

“那你说‘夜游神’咋在门口站岗呢？”路扉道，“他应该“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才对么，他这明火执仗地想干啥？想把他们的“好事儿”公之于众？”

“哎呀，你这是要弄成’福尔摩斯’呀，”发小打趣道，“就随便胡谝个‘夜游神’的鸡毛蒜皮，陈芝麻烂杏，你都能把大文豪鲁迅，大诗人李白整进来，看你是要成精呢，哈哈哈哈。”

“福尔摩斯？哈哈哈，你是想把自己安排成华生吧？”路扉也笑了，“就看咧一本子《福尔摩斯探案集》就以华生自居开咧？就天天地以为自己是华生？难怪叫唤着要当医生？”

“咋咧？还不敢有个理想了吗？整天都说要当‘四有新人’，那有个理想，有啥不对的？大惊小怪地干啥？”发小道，“来给我背一下啥是‘四有新人’。”

“‘四有新人’，那你知道不知道鲁迅先生原来也是学医的吗？”路扉道，“鲁迅先生后来‘弃医从文’了，知道是为什么吗？”

“当然知道呀，鲁迅先生在东瀛仙台跟着藤野先生学医，但鲁迅先生，学的很一般，专业考试几乎不及格，继续学下去也没什么意思，再加上他自身也不爱学这个。”发小侃侃而谈。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路扉道，“关键是鲁迅先生看见国人的愚蠢怯懦，思想落后，才是亟需‘救治’的；话说回来，当然，人的身体健康也很重要！”

“那你是啥意思呀？让我学鲁迅先生？”发小道，“你太抬举我了吧，我的作文从来都上不了台面儿！”

“唉，那你就当个‘白先生’，去看病吧！”路扉笑得嘿嘿嘿。

“光胡谝咧，河上那个刚搭好的便桥，不知道还在不在？”发小突然正经起来，“可是下咧一夜地雨呐……”

“说得也是呀，”路扉道，“要是便桥被水冲走咧，今天就要迟到咧！”

两个人加紧步伐，匆匆忙忙赶到皇甫河边。

没有听到涨水的吼声，那个用三根水泥电线杆子拢在一起搭成的便桥，好好地还在，细雨蒙蒙中等待他们的临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