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春梅的儿子都把对象找上咧，坐在诊断室的妇产科大夫夏向敏心道，还真是快呢，那娃只比她儿子大个一两岁吧，这眼看着已经怀上咧。

当年她和司春梅是高小的同学，那会儿很是要好，她喜欢称“司春梅”叫“司梅”，因为老是在早春半夜里听见野猫如泣如诉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她母亲说，那是“猫思春”呢。

鉴于此，她老是敏感地认为“司春梅”，这三个字念起来有些拗口，但出于刚认识的矜持，她就把“司春梅”叫成了“司梅”。

好吧，司春梅马上就还以颜色，把“夏向敏”叫成了“夏敏”。后来混熟咧，倒就改不回去口了，索性就这样叫了一辈子。

高小毕业了，司春梅没能和她一样都进入了当时的初中，也就是现在川道东头的高中所在地，而是进入了当时设在川道西头的农中。

但两个人还是隔三差五地在一块儿聚一聚，只是农中的田间地头参加农活实践的时候比较多，春梅明显地有些黑瘦了。

她上初二时，刚发了新书，“那场大运动”开始了，学校整个就停顿了下来。

虽然只完成了初一的课程，但两年后，大家都顺利地领到了初中毕业证。

那会儿，司春梅是十里八村“红卫兵”的头头，包括农中的校长、班主任；高小的校长、班主任等在内十几个人，都是被司春梅带领的“红卫兵”在戏台上批斗。

记得当时那些老师作为“反动学术权威”，被剃了光头，脖子上挂着一个大木牌子，双手被在背后用麻绳捆住，向前鞠躬成九十度，还有两个“红卫兵”左右押着肩膀。

当时的司春梅坐在戏台的主席台中间，乡上的领导坐在她的两侧；司春梅对着话筒讲话，从那些高音喇叭传出老远。

夏向敏当时感觉，司春梅真是英姿飒爽，“不爱红装爱武装”，有一股女中豪杰的气概。

但司春梅对她还算念旧情，有过照顾，这些都让她心存感激。

又四年过去了，在初中的原址上，就地成立了高中。她本来想去上高中，但又机缘巧合地去当了兵，学了卫生员。复原后分到医院，在妇产科打下手。

期间去了医学院先后进修了两次，加上本来的部队经历，她夏大夫，多年地媳妇，熬成咧婆，摇身一变，成咧远近闻名的“夏军医”。

期间，司春梅很早就结婚咧，现在据说都有三个孩子，那个男孩应该是老三，眉眼之间很有几分他妈的模样。

这个男孩，她刚才问了也才不到十八岁，那个女孩子也是只有十七岁。

这是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呢？夏大夫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差点逗乐了。

“妈，刚才是不是有个女生来作检查咧？”门帘一挑罗杰进来了，“那是我班的！”

“你班的？”夏大夫有些吃惊，“你班怎么会有这样的学生呢？你们韦老师不是挺严格的吗？”

“我是听见她在问挂号室妇产科在哪里，一路跟过的。”罗杰道，“我亲眼看见她进来了，一会儿又出去咧！”

“是呀，以我这么些年的经验，应该是怀孕了没错，不过是熟人的娃，谨慎起见，我还是让去做了血常规和尿常规，这样就更准确咧！”夏大夫，看着她儿子，“那个女娃咋那么漂亮的，可惜咧！”

罗杰感觉到母亲话里十足的惋惜，他和他妈妈开玩笑道，“那要是我领来的，你还可惜不？”

“那，那你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夏大夫笑成了一朵怒放的石榴花，“这么漂的女子，我儿子还差不多配得上么，其他人那简直就是作践了么，哈哈哈哈……”

听到这里，罗杰对路扉和裘玉蓉这对“狗女男”的憎恨有些掩饰不住，“狗日的，那个男生也是我班的！”

“哎呀，你看你，咋不早些下手呢？见了女生就措腾不出咧？”夏大夫看着她儿子，笑得前仰后合，“这就是么，‘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这回张记性咧吧？”

“妈，你不是说，不能早恋吗？怎么今天又变卦咧？”罗杰有些半开玩笑地问夏大夫。

“开玩笑呢，你还当真咧！行咧，行咧，你去学习吧，这一会儿一会儿地来人，你先回去吧！”夏大夫道，“你同学，隔一会儿，还得把化验单拿来呢，打个照面不好看，你赶紧走吧！”

罗杰离开后，大约一个钟头，金峰和贾娟拿着化验单返回了妇产科诊室。

“唉，你和你妈你爸商量过了没？”夏大夫问金峰，“要不要？要的话，就要好好保胎，一二个周来孕检一次！”

“姨呀，真怀孕了吗？”金峰有些迟疑，“这个单子咋看呢？”

“女性血液内HCG浓度超过7mIU/ml，就有了受 孕的可能。”夏大夫道，“你这检查结果是23 mIU/ml，怀孕的可能性很大！”

“是可能吗？”金峰继续质疑道，“不是百分之百？”

“你这尿检的HCG也是阳性的，这应该来说是怀孕了。”夏大夫继续普及妇幼保健基层知识。

“姨呀，咋才能确定呢？”金峰急切地问道。

“其实，你，你对象要是没来‘月事’基本就确定咧！”夏大夫道，“要得十分确定，那你最好还是去县医院做个腹部的彩超，看看子 宫里有没有孕囊形成。”

“我不想要。”贾娟突然插话道，她当了半天的“透明人”，心里很不是滋味，“现在可以拿掉吗？”

“这个，技术上是可以的，但对你的身体损害很大，”夏大夫道，“都是熟人，咱也不说二话；害怕影响你尔后的怀孕和生产，有些人做了以后，就习惯性地流产，这个你们得慎重考虑！”

“姨呀，我俩知道咧！谢谢姨！”金峰拉着贾娟出来了。

夕阳西斜，医院已经快下班了。

空气中流淌着一股子燥热，知了不知疲倦地嘶鸣着。

“你先回去吧！”贾娟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要不，我送你到你爸那边去？”金峰有些不放心地道，“你不是不太舒服吗？”

“你是担心我呢？还是担心你儿子？”贾娟指了自己的脸，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