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5

　　苏湘自昏睡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在车厢里，睡成了一个东倒西歪的姿势。

　　王春红和同村六婶分别坐在她的左右两边，副驾驶上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六婶的儿子正在开车。

　　车子正在过闸道，红色的光照在车内的人脸上，多了一层恐怖和陌生，仿佛是走进了地狱里似的。

　　苏湘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便因为体力不支，再次昏了过去。

　　六婶探了一下她的鼻息，道：“怎么又睡过去了？柱儿，你这什么药啊，会不会吃死人呐？”

　　柱子正在开车，道：“不会，那哪儿能啊，我能给她用次的吗？”

　　六婶将衣服脱下来，盖在苏湘身上，摸了一把她的脸，道：“回家咯，小湘儿，接新媳妇咯。”

　　苏湘在昏睡中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但是，她的神智仿佛被蒙上了一层大雾，什么都看不清，什么反应都做不了。

　　车行驶到了服务区，六婶下车去买了些矿泉水和玉米棒//子，递给王春红，道：“春红嫂子，饿不饿？吃点儿”

　　王春红笑着接过，“客气啥，浪费钱。”

　　“什么客气不客气的，都是一家人，快吃快吃。”

　　王春红的一口细牙啃着玉米，边啃边口齿不清地说：“要不要叫柱子歇一阵？”

　　“不行，待会儿让小六和柱子换班开，早点到家，早点把事情办了，免得夜长梦多。”

　　“也好，免得夜长梦多。”王春红笑了笑，露出发黑的槽牙。

　　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柱子和小六已经换了好几阵的班，苏湘才从后座上悠悠转醒。

　　醒来后，她不哭也不恼，眼睛就这么呆呆地盯着窗外看，六婶试探性打了她一巴掌，她只是眯了眯眼睛，没什么反应。

　　“药劲太猛，不会傻了吧？”

　　“不会，哪能啊，到了家，喝点水，缓缓，很快就醒了。”

　　“行、行”六婶道，“妈听你的。”

　　苏湘看着一动不动，偶尔随着山路的起伏摇晃两下，其实心中已渐渐转醒。

　　她也不大清楚，王春红是怎样千里迢迢把她找了出来的，毕竟世界那么大。

　　苏湘只知道一推开门，六婶就用一块破布捂了她的鼻子，柱子和小六七手八脚，把她抬上了车。

　　中途似乎遇到了什么人，苏湘能听见王春红和她谈话的声音，只是听不清。

　　上车之前，她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力量，死死拽着车门，扯开嗓子就要喊。

　　“咚”一声，后脑勺上挨了一闷棍。

　　六婶和王春红一左一右，七手八脚把她塞进车厢里去。

　　因为她坐轮椅，脚上打着石膏，本来就该被人抱来抱去的，也没引起什么注意。

　　就这么一路顺风地出了升海市、出了浙闽，到了老家云贵高原。

　　望着车厢外面越来越浓烈的绿意，以及不断变得稀少的路人，苏湘心想：算了，先养精蓄锐吧，一会儿再给我后脑勺上来一棍，我这人脑袋都要砸成狗脑袋了。

　　这么一想，她身子一歪，倒在后座上继续养精蓄锐。

　　王春红的老家是个国家级的贫困县，祖上十八代贫农，全国的劳动人民都翻身了，她家还是泥腿子。虽说后来改嫁给砖厂二代钱老汉，那也富裕得有限。

　　车子开进一个大院，里面矗着一栋二层的小洋楼，外墙刚修过，白得晃眼，里面张灯结彩，几个妇女正在厨房里炒菜，男人们在院子里围成一圈抽烟。

　　苏湘被放置在客房里，外头挂锁，轻易出不来。

　　与此同时，远在200公里以外的周承钰过了收费站，向王春红的现居地驶去。

　　副驾驶上坐着一只三花猫，正在舔爪子。

　　周承钰熬夜过度，双眼生出了红血丝，一路上开着车载电台，没话找话地跟猫聊天。

　　“你能闻到你妈的味道吗？”他问生煎包。

　　“喵。”生煎包说。

　　房间里的苏湘打了个喷嚏。

　　扒着窗户向外望，外头架着一口大锅，正在炸肉丸和芋头块，是个办喜事的氛围。钱文强搬了个小板凳在院子里玩手机，王春红走过来，摸摸他的脑袋，往他嘴里塞了两瓣橘子。

　　一回头，往苏湘的方向看了一眼。

　　苏湘缩回脑袋，心想：“哦。”，同时环视起客房的布局。

　　她的少女时代是在毛坯的杂物间里度过的，没有住客房这么好的待遇，因此对这里有点好奇。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无非是多铺了水泥瓷砖、墙面抹了大白而已。

　　小的时候竟然憧憬过，苏湘不由得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不一会儿，门开了。王春红端进来一碗芋头焖肉，还有堆得慢慢的大米饭，放在苏湘面前。

　　苏湘没着急吃，用筷子扒拉两下，没什么胃口。

　　王春红问她：“怎么不吃？”

　　“拐卖妇女、强迫婚姻，是刑法里的重罪。”

　　“啐”，王春红白她一眼，“吓唬谁呢？谁逼你结婚啦，你弟弟结婚，我请你来做喜娘，替我收点份子钱，不行吗？强买强卖，你倒是想，谁买呀？”

　　“老妈，我记得我当时拒绝你了。”

　　王春红笑了一下，摸摸她的脸，道：“你记错了。”

　　苏湘愣在原地，感觉自己进了一个圈套，并且很有一辈子都出不来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她的确是饿了，端起饭碗来大口大口地扒饭。人是铁饭是钢，就算走到了要跟全家人同归于尽的那一步，也得做个饱死鬼。

　　夜里，客人散去。王春红留了六婶和柱子在家吃饭，把午饭吃的菜在灶上蒸热了，摆了满桌。又取了自家酿的粮食酒，烫热了，劝柱子喝酒。

　　六婶家里并不行六，也非苏湘的正经婶子。年轻的时候嫁了个六指儿，人称六嫂。上了年纪，便由六嫂升任六婶。在拐卖妇女、虐/待儿媳方面具有非常的强的权威，谁家有不听话的媳妇，请六婶去整治一番，准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六婶和王春红的话题，逐渐由文强的一头婚事，转移到了不听话的苏湘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