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府,气氛最凝重的地方无疑是在主屋之中。
老太医收回搭在顾砚之腕间的手指,缓缓摇头,叹息一口后,朝着密切关注情况的影七开口道:“大人...还是早些替顾首辅...预备后事吧。”
一股戾气猛地从心底炸开,直冲脑门!影七猛地踏前一步,腰间佩刀嗡然出鞘半寸,杀意瞬间锁定了太医!
太医被骇得脸色煞白,踉跄后退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影七!”守在门口的另一名玄甲卫见此情形低喝出声,他盯着影七握刀的手,眼中同样布满血丝,却强自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影七剧烈起伏的胸膛缓缓平复,那出鞘的半寸刀刃,被他用尽全身力气,一点一点,压回了刀鞘之中。
“送太医。”
太医如蒙大赦,不敢有丝毫停留,提起药箱,在玄甲卫的护送下匆匆退了出去。
门扉轻轻合拢,隔绝了外界。
屋内只剩下顾砚之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
......
城南,一座偏僻宅院之中。
周显正端坐其中,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昔日礼部尚书的清贵气度?一身沾满污渍的粗布衣裳,头发散乱如草。
“老夫半生经营,数十年心血!全毁在他们几个手里!如今只能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被逼到这不见天日的地方!沈清霜...顾砚之!都该死!万死都不足以泄老夫心头之恨!”
“听好了!”周显看向角落里候命的死士。
“顾砚之那竖子快咽气了?不要让他死得太痛快!太安稳!他府里不是还有几条忠心的狗吗?”
“给老夫搅乱他顾府!让那群玄甲卫疲于奔命!趁乱,把影七也给老夫做了!我要让顾砚之,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也尝尝左膀右臂被斩断,身边人死绝的滋味!”
周显粗喘了口气,“还有诏狱里沈万亭那个老匹夫!他凭什么还能喘气?凭什么还能苟延残喘?”
“去!找诏狱里的人,买通狱卒!给我好好关照沈万亭!让沈万亭在诏狱的每一刻都像活在地狱里!让沈清霜听着她爹受辱却无能为力!哈哈哈...这才叫痛快!”
死士终于颔首,“属下明白。”
......
诏狱之中,阿箩的尸体早已经被狱卒强行带走,丢去乱葬岗了。
沈清霜还有些沉浸在悲伤之中,隔壁牢房传来沈万亭的声音。
阿箩的去世,对女儿的打击有些大。
他刚想开口劝慰一下女儿,一阵脚步声带着铁链拖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打断了沈万亭的动作。
两个身材魁梧的狱卒出现在甬道口,走在前面的那个,脸上带着一道狰狞的刀疤,正是被周显死士重金收买的狱卒——疤脸刘。
他身后跟着一个獐头鼠目的瘦高个狱卒,手里拎着两个散发着馊臭味的破木桶。
两人径直走到关押沈万亭的牢房前。
疤脸刘一脚踹在铁栅栏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震得甬道里的回音嗡嗡作响。
“老东西!还没死呢?命够硬的啊!”疤脸刘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他目光扫过墙角的沈万亭,又故意瞥了一眼隔壁牢房的沈清霜,发出一声邪笑。
瘦高个狱卒配合地将木桶“咚”地一声墩在地上,溅出一些浑浊发绿的液体,散发出一股酸腐味。
他拿起个破陶碗,伸进桶里,舀起小半碗糊糊。
“喏!开饭了!朝廷大员,沈相爷的饭食!”瘦高个阴阳怪气地吆喝着,将破碗从栅栏缝隙里塞了进去,动作幅度极大,碗里的糊糊已经被泼洒出去一半,淋淋漓漓地溅在沈万亭的囚衣上。
沈万亭只是闭着眼,对眼前的羞辱置若罔闻。
多年的诏狱的折磨,早已磨平了他表面的棱角。
“啧,装死?”疤脸刘见沈万亭毫无反应,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头更是不爽。
他狞笑一声,目光扫向隔壁牢房,故意拔高了声音,冲着沈清霜的方向:“隔壁的小娘子!看好了!这就是你爹!什么狗屁相爷?在老子这诏狱里,连条狗都不如!狗摇摇尾巴还能得块骨头呢,你爹?只配吃猪食!”
他话音未落,瘦高个狱卒心领神会,猛地一脚踹在沈万亭牢房的栅栏上,力道之大,震得整个牢房都在嗡嗡作响。
沈清霜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睛里,此刻满是愤怒,死死瞪着外面的两个狱卒,“你们这群畜生!想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欺负一个老人算什么本事!”
“哟嗬!小娘子心疼了?”疤脸刘夸张地大笑起来,他踱到沈清霜的牢门前,隔着栅栏,上下打量着她清丽的脸庞,目光淫邪地在她的胸口和腰肢上游移。
“冲你来?嘿嘿,老子倒是想!可惜啊,还不到时候...”
“不过看你爹受罪,想必比你自己挨打还难受吧?老子今天就让你看个够!”
他猛地回头,对着关押沈万亭的牢房吼道:“老东西!别装死!给老子爬过来!把这地上的饭舔干净!不然...”
他故意停顿,目光瞟向沈清霜,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沈万亭目光冷冷地扫过疤脸刘,“尔等宵小,狐假虎威。终会有报应的!”
接着一口浓痰,狠狠啐在狱卒身前。
“老匹夫!找死!”疤脸刘被这眼神和举动彻底激怒,他一把夺过旁边瘦高个狱卒腰间挂着的钥匙串。
一步踏进了牢房,大手扬起,带着风声,狠狠朝着沈万亭掴去!
“住手——!放开我爹!”
沈清霜目眦欲裂,疯狂地摇晃着面前的铁栅栏。
“头儿!头儿!不好了!”甬道入口处突然传来一个狱卒惊慌失措的喊叫。
疤脸刘的巴掌硬生生停在半空,离沈万亭的脸颊只有寸许。
他猛地回头,脸上戾气未消:“嚎什么丧!天塌了?!”
那报信的狱卒气喘吁吁地冲到近前,脸色煞白,指着外面,声音都在发抖,
“打...打起来了!外面来了好多人!抬着棺材!说是要闯诏狱!还有些说是要见沈相!还有...还有顾首辅的人!拿着令牌在硬闯!兄弟们都快拦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