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雀为他换上了新外衣,待到雨桑乖乖吃完了药,才推着轮椅,在凹凸不平的小石路上慢悠悠地走着。阳光正好,若不是路边堆起的水花,怕是谁也不知道作夜下了场大雨。
眼看严雀又躲过了一个水坑,雨桑当即不乐意了,他抱怨道:“喂,我说你怎么总是避开走啊,踩水坑多好玩。”
严雀全当他还是个孩子,不跟他置气,道“难道要推着这轮椅踩水坑吗?你觉得我有钱了是吧,这轮椅还是租来的呢,过几天等你好了,就要把它还回去,要是损坏了一点,我可赔不起。”
雨桑砸吧着嘴,他在自己星球里从没注意过什么财产这种身外之物。
“你为什么要这么在意你的钱呢?”雨桑抬头道。
严雀正好低下头,要为他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二人的视线巧合地碰撞到,不约而同的移开视线,严雀干咳两声,随后又像哄小孩似的说道:
“因为以后很多地方都用到钱,没钱,什么都干不了,祈思,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的好羡慕你,羡慕你不用为了生活而低三下气......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辞职不干,你身后还有一大堆人抢着对你好。”
“可你呢?我以为,你会比我活得更幸福,至少你自由,是一个随性洒脱的灵魂。”
“自由?自由能当饭吃吗?我宁愿永远被困住,也不再想过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了。”
雨桑按下手刹,他抬起头,额上已经被全新的假发遮住,那是个更适合荣祈思的发型。
雨桑抬起手,想摸摸严雀的头,从小就有人告诉他,摸头是安慰别人最好的良药,他可时刻谨记着家里人的教诲。
他坐着怎么可能碰到挺直腰板站立着的严雀,于是严雀弯下腰,低到能让雨桑摸到头的位置。
雨桑如获珍宝,抱着他的头不撒手。
严雀瞬间恼怒,语气都冷了几度:“要摸就摸,别乱弄,我好不容易弄出一个不显头油的发型,都被你给破坏了。”
雨桑噘着嘴,一副极不服气的模样,如果坐在轮椅上的人是严雀,那事态的发展就变得有趣起来了。
严雀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刚还跟他置气,猛然间又朝他嘻嘻地笑。严雀全身发麻,他支撑在轮椅的把手上,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拳头而挥下去。
“我再警告你最后一次,要是你再犯病,我就把你扔给你那主治医师,我再管你我就是狗。”
雨桑依旧嬉皮笑脸地挪动着身体,离严雀更近了些。
他甚至能闻到严雀身上淡淡的香味,不过雨桑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只觉得很好闻。像他小时候躺着的青草地,晒足了阳光。每次躺上去,都会忍不住犯困,结果一睡就是十几天,他也就理所当热地挨训了。
雨桑又跟他置气起来,仿佛真把严雀当成了小时的青草地。
严雀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重,雨桑听得心闷,吐槽道:“你就不能想点好玩的事吗?我爸爸说天天唉声叹气可是会倒大霉的。”
严雀懒得反驳,于是顺着他的话接下去:“你爸妈还挺封建迷信的。”
雨桑当场就急了,被妻子觉得自家没用,哪个男人的面子能过得去?
“不是的!是那些不懂玄学和天文历法的人说起这门道才是封建迷信,因为无论他们从多少古书上看来的东西,但凡没参悟其中的奥秘,就是江湖骗子。封建迷信的说法也是因为那江湖骗子所说的没有依据,往往只是单凭一张嘴,内行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功底有多浅。”
雨桑说了一大堆,他也不确定对方能听进去多少,总之能让媳妇觉得自家很牛就对了。
“不过也没事,就算你缠上了霉运,我也能请我爸妈出山,收拾个你招惹上的东西,绝对轻轻松松,不费吹灰之力!”
严雀应和着点点头,眼底闪烁了几道光,“哇,真的吗?阿姨和叔叔好厉害好棒棒。”
要是雨桑这具身体有尾巴,大概已经翘到了天上。
严雀点了点雨桑那高傲的鼻尖,“高兴坏了吧,前面不远就是孤儿院了,自从你那批人走了后,据说院长一直找不到被人抛弃的孩子,就高高兴兴地关了门,这么久没人打理过了,应该还可以进去吧......”
雨桑提前欢呼起来,他的双臂高高举过头顶,感受微风从指间流过,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不远的未来,兴奋道:“以后我老了,你也会这么推着我,直到永远吗?”
“不能。”
严雀回答的很干脆,如晨时山间的清泉,冰凉中又带有一丝甘甜,叫人无法忘怀。
雨桑从严雀拿出的手机上移开视线。
严雀那双骨节修长的手触碰了几下手机,才将它再次放回口袋。
“以后我要有自己的人生,所以能陪伴你走下去的,只有你自己。”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对方要学会独当一面。
“我们怎么会分开呢?我不信,你一定是在骗我。”雨桑想着:他们都已经结婚了,严雀可不能始乱终弃,又或者等他老到不能动弹时,严雀在他面前跟其他小老头聊八卦。
他猛地摇了摇头,不让这种想法继续留在脑海里。
眼下,要想和严雀长久地生活下去,只有他回到自己的星球,他刚想将这个想法告诉严雀。
“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吗?老年痴呆症,你娘胎里就带着的病,随着年龄不断增长,病情也就愈发严重,直到你年过半百,那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所以我陪伴不了你多久,要是这次你没有恶化还好,真恶化了......估计连当我的伴郎都没机会了。”
雨桑不解道:“我为什么要当你的伴郎?”
严雀含糊不清道:“这就不先告诉你了,知道这事不利于你的病情,开心点,至少我现在还是能陪着你的。”
雨桑眼下只想尽快回去,有了实力他才能挽留妻子想要离开他的心。
二人都没在意,只是雨桑被溅起的水花湿了裤脚,才注意到他们正处在一个巨大的水坑当中。
雨桑刚要开口提醒严雀,一抬眼,看到了水中的倒影,那是一张不怎么好看的脸,也难怪严雀会想要离开自己,这样的他,又怎么可能配得上严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