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乙走后,姚知欢看着止痛膏的药瓶怔愣了许久。
紧接着,豆大的泪珠顺着眼角滑落,滴在手背上,粉身碎骨。
她心底对姚业承残存的那点情分,终究被这瓶止痛膏压垮了。
忽然,她不顾冰天雪地的寒冷,随便穿了件衣裳就冲了出去,疯狂地拍打着紧锁的院门:“快来人!我要见王爷,我要去都刑司大狱问个明白!”
檀玉拿着棉斗篷一路紧追:“姑娘,当心身子啊!”
开锁的声音过后,偏院的大门打开了,进来的不是慕容漓枫,而是章卫。
姚知欢一下跪倒在他跟前恳求:“章侍卫我求求你了,放我出去,你放心,我不会逃走的,我一会儿就回来,若是你为难,带我去见王爷,我跟他说。”
“你别这样,快起来!”章卫连忙将她扶起来,“王爷现在还未回来,你先回去好好歇着,等王爷回来,我再去通禀。”
昏暗的灯火下,热雾自二人说话间缓缓在空气中散开,更显冬日的寒凉。
悲从心中起。
什么时候,要见到慕容漓枫都要侍卫去通禀了?
安顿好了姚知欢,檀玉又一脸愤恨地看着章卫:“瞧你自己说的是什么话?!姑娘受了打击,人又在病中,你又非得再给来一棍子!”
“我真没注意。”章卫也有些后悔,他讨好地看着檀玉,“你帮我回去好好劝劝她,就说,王爷一回来,便会去看她。”
檀玉气鼓鼓地转身进了院子,章卫见她走远了,才敢小心翼翼地锁好院门。
一个时辰之后,慕容漓枫顶着风雪回来了。
章卫第一时间便将适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慕容漓枫听后,沉默了许久才问道:“她为何忽然想见姚业承?”
章卫想了想:“这个卑职不大清楚,只知道,是钱吏目离开后不久。”
慕容漓枫明白了,她定是通过钱乙,了解到了止痛膏的真相。
打发了章卫,他又走打到王府门前,找到了看守的御前侍卫。
虽然周帝将姚知欢的处置权交到了自己手上,但禁卫依旧要协助配合,所以,端王府的每个门前,都有禁卫守着。
慕容漓枫看着迎上来的禁卫说道:“明日晌午的时候,本王要带着姚姑娘去趟都刑司大狱见见姚业承,你们要跟着吗?”
他不能再阻止她想见姚业承的心思了,否则,她只会更恨自己。
但她毕竟还病着,不能受寒,他只得选在了还算暖和的晌午。
“王爷言重了。有您在旁,姑娘去哪里都可以,卑职等无需跟着。”
少刻,慕容漓枫又去了偏院,姚知欢正裹着被子假寐。他守着炉火暖了暖身子,才走到床边,姚知欢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我知道你醒着,但没关系,下面,我说你听着便好。”慕容漓枫轻叹,“今晚你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好梳洗一番,穿暖和些,晌午的时候,我带你去都刑司。”
说完,又给她掖好被子,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的时候,姚知欢忽然坐起来喊住他:“王爷!”
慕容漓枫停下脚步,但并未回头。
姚知欢张张干裂的嘴:“多谢。”
慕容漓枫不想听到她这么冰冷的客套话,也没说什么,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翌日晌午,姚知欢梳洗利索,穿了好几层厚实的衣裳,又裹了鹅黄色的棉斗篷戴好斗篷帽,才随着慕容漓枫上了等候在府门口的马车。
马车稳稳起步,朝着都刑司的方向而去。
一路之上,二人都处在沉默之中,直到临近都刑司,慕容漓枫才轻声嘱咐道:“待会儿,我和莫司正会亲在外面守着,你想说什么或是想问什么,都可。”
姚知欢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思一直在那瓶止痛膏上。
莫宸轩已经打点好了,只等着二人前来。
都刑司大狱,要比姚知欢想象的冷多了,她不由得裹紧了斗篷。
尽管有准备,但见到姚业承憔悴的样子时,还是微微一怔。
虽然莫宸轩已经尽可能地照顾了,但都刑司大狱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再壮实再精神的人,在这里呆上几日,也会憔悴不堪。
此处安静得只有二人的呼吸声,热雾随着二人的呼吸,徐徐地散出。
看着她难掩的病容和平坦的腹部,姚业承俨然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沉默了许久,才鼓起勇气轻声说道:“你受苦了。”
“若你早点醒悟,我又何苦遭这些罪?”姚知欢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我阿爹阿娘和兄长们,也不会惨死在你的屠刀之下!”
“朝堂盘根错节,有些事是有苦衷的……”
姚业承知道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但他还是想当着她的面解释解释。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姚知欢打断:“所以,你的苦衷、你的身不由己,就要用我全家人的性命和清誉来解决?”
姚业承叹道:“欢儿!”
“你别喊我欢儿!”姚知欢沉声喊道,“姚知欢这个名字让我恶心,这个名字将是我一生的耻辱,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十一年来,我一直在认贼作父!”
姚业承抓着牢门:“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明白。”
“我承认我看不懂你们这些勾心斗角的戏码,但这也不是你欺骗我,毒害我的理由!”姚知欢说着,掏出止痛药膏,透过牢门扔给了姚业承,“你亲手调制的止痛膏你还记得吧?为了不让我恢复记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姚业承看到止痛膏的时候,心底不由得一空。
姚知欢发泄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她骂姚业承的时候,脑海中总控制不住回忆起,他们在鹿叶村时的快乐时光。
姚业承心痛又悔恨,当年他不该为了自己的女儿,祸害了镇国将军一家,到头来,自己的女儿也没保住,如今想来,不过都是报应罢了。
回过神,姚业承朝着姚知欢,重重地跪下:“对不起。”
姚知欢擦擦眼泪,冷漠地看着:“这句对不起你不该跟我说,你应该到了九泉之下,亲自跟我爹娘和兄长们磕着头说!”
姚业承紧闭双目,悔恨的泪水砸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