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意外还是发生了。那时候你还小，我和你妈妈都是做生物科技的，在家里调配生物试剂，没好好看着你，是我们的错，是我们永远的遗憾。没想到，你这么聪明，能自己跑到爸爸的房间，打翻试剂瓶。那时候，我们快害怕死了，我们怕失去你。”

　　“后来，医生告诉我，多器官衰竭。爸爸妈妈明白，这个病，很难治好了。但我知道，我还有最后一种方法。我可以为了你去死，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我和妈妈争着把器官献给你，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活下去。”

　　“但是，我们也吸入了空气中的有毒气体，我们的器官都有轻微衰竭的迹象，我们没办法了。”

　　“我们没有钱了，入院治疗几乎花光了我们所有的积蓄。住院、吃药、打针、维持生命体征，样样都要钱，真贵啊。但爸爸妈妈砸锅卖铁，也要让你活下去。”

　　“后来，我们想到办法了。爸爸妈妈决定，亲手为你制造一组器官，让你重新醒来。”

　　“我们生了一个孩子，但你放心，你依旧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他只是我们养在家里的实验对象，也叫器官供体。我们设定了很完善的饲养计划，我们能保证他的器官是最纯净、最健康的，你放心，阳光，你再等一等。”

　　“爸爸把它作为18岁生日礼物送给你。为了这一天，我和妈妈已经准备了很久了。你乖乖再住一年，日子一到，爸爸妈妈马上来接你。”

　　“阳光，爸爸好想你。”

　　杭安用全新的目光看了一眼李承恩，他大受震惊。

　　“我听完，立刻就逃走了。”

　　李承恩的双手用力抠着自己的大腿，眼神凌厉凶狠。

　　“那时候我发现，李承恩只是一个代号，他甚至可能只是他们这个计划的一个代号，或者是以后李阳光的新名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的年纪、生日、爸爸妈妈、我的一切，我以为我所拥有的一切，都属于李阳光。”

　　李承恩嘴角扯出个弧度，他笑起来。他嘴唇发干，此刻因为他的笑而裂开个口子。鲜红的血从他嘴唇上渗出来，让他的笑看上去更凄惨而痴狂了些。

　　“我不是人”，他轻轻晃着头，眼神盯着杭安，“我只是一个装器官的容器，器官需要活的容器给它提供营养。所以我，才有机会出生，才有此殊荣，成为这些器官的宿主。”

　　他的后半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后槽牙死死咬在一起，脸上青筋凸显。

　　杭安张了张口，终究没说出一句话。

　　李承恩目光呆滞，嗓音有些嘶哑，“我不知道，我在活什么。我一直觉得，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可以成为一个看起来还不错的孩子，听话懂事、努力学习、孝顺父母、尊师爱友，但是这一天，我突然发现，从我被生下来的那一天，我就没有资格被爱，所以一切都变了。”

　　他眼睛里蒙上雾气，但嘴角依然挂着笑容。

　　“我变成了，不听话的实验品，只会嫉妒和憎恨的器官供体。”

　　他仰起头，让眼泪流回眼睛里。

　　“你说，他们有没有一刻动摇过，他们有没有一刻会觉得，其实就把我当成他们的孩子也不错。你说，在我拿到了好成绩的时候，他们有没有真情实感地，替我骄傲过？在我走路摔倒，他们有没有一刻是在担心我，我这个人，有没有被吓到？你说，他们有没有一秒钟，是真的因为养我，而感到幸福。”

　　泪水从他的眼角滑下来。

　　杭安垂眸，避开他逼问自己的目光。

　　“我不是没有感受到，他们根本不爱我。我看过同学的父母，会摸着他们的头，会在他们嗷嗷大哭的时候慌张地抱起他们，会小心翼翼牵起他们的手。我曾经以为是我做得不够好，我以为是我没有表达自己的情绪。”

　　他顿了顿，继续说。

　　“后来，我明白了。我只是他们养在花盆里的一朵花，蔫了就浇水，饿了就施肥，我的快乐都服务于茁壮成长。等我盛开，就是被折下来送人的时候。”

　　李承恩露出洁白的牙，笑容看上去执拗又苦涩。

　　“他们爱我，爱我完美、爱我盛放、爱我一日比一日长得更好。唯独不爱我。”

　　杭安深深呼了口气，他明白自己此刻需要理智。

　　他们默契地没有说话，过了很久，杭安终于开口。

　　“你怎么杀的人？”

　　问出口的瞬间，杭安突然有些后悔，他的嗓音里有抑制不住的颤抖。

　　李承恩从陷落的记忆中拔 出来，他看着杭安的脸恍如隔世。

　　“杀他，是因为我看过他杀人。”他淡淡开口。

　　杭安看着李承恩，等他解释这句话。

　　“从那次我得知李阳光的事情之后，我就开始对他们小心起来。有一天，他深夜出门，我偷偷溜出去跟着他。我看到他灵活地避开街道的监控摄像头，走进一户人家，掳了个人上车，然后在荒无人烟的地方，把人杀掉、剁碎、埋起来。”

　　现在想起那个画面，他依旧想吐。

　　“杀完人之后，他去了环宇酒店。我怕被他发现，立刻回家了。但是第二天他看了监控，知道我出了门，给了我一耳光。”

　　李承恩垂眸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金属手铐，继续说。

　　“那时候我知道，他们真的会杀人，他总会有办法杀掉我。所以我开始计划，必须在李阳光18岁生日之前杀掉他，只有杀掉他我才能活下去。”

　　李承恩看着摆在杭安面前带血迹的硬币，摊开手。

　　“凶器就是这个，我存钱罐里的硬币。”

　　“怎么存的？”

　　“给唐爷爷干活能赚五块钱，小卖部买瓶水就能获得四枚硬币，大半年时间，我已经攒了五百来个硬币，这些硬币包在一起，足够打死一个人。”

　　李承恩沉着冷静，讲述他设计这个方案的过程。

　　“然后就是等他出门，11号晚上，他出门了。我看到他偷偷揣了刀，我知道，他又要出去杀人了。杀完人他一定会去环宇酒店，所以我决定在那等他。他走进酒店的时候很着急，我没拦住他。但没多久，他就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