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生了第二个孩子，我用我自己的方式救我的孩子有错吗？”张婷婷对上苏诺的眼睛反驳她。

　　“这不是你刚刚说的利益最大化”，苏诺瞪圆了眼看着她，怒火中烧。

　　“的确不是”，张婷婷没有泄气，回望苏诺，“但是我做出了贡献，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等到李承恩把阳光需要的器官移植给他，其他的器官可以由姜片玉随意取用”。

　　苏诺愣住，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看着苏诺无力回嘴，张婷婷负气似的继续说下去。

　　“小卖部的老板娘，你们都见过了”，张婷婷说话的时候颇有几分得意，“他儿子的胰腺有些毛病，我们都已经达成了合作，她给我们一家提供生活物资，我们用李承恩的胰腺作为交换”。

　　她理直气壮、理所当然的语气让苏诺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着。

　　面对凶神恶煞的杀人狂魔，苏诺尚且能够用语言应付。但面对张婷婷的强盗逻辑，此刻她的言语显得贫瘠而匮乏。

　　她的字典里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能与她的话匹敌。

　　至此，杭安和苏诺也明白过来，当初因为杀害李逸杰而抓捕李承恩时，小卖部老板娘的百般阻拦，甚至不惜与警察肉搏的原因，不是因为李逸杰的乐于助人，而是为了她自己的儿子。

　　苏诺不敢想，每次李承恩去小卖部买矿泉水的时候，老板娘是以什么心态卖给他。

　　苏诺在心里冷笑一声。

　　这哪里是在卖水。

　　这是在保养自己儿子未来的胰腺器官。

　　苏诺替李承恩心痛，他在这些人眼里从未真正成为人，他就像是一个具有独立意识、能直立行走的器官模型。

　　整个人生都泡在福尔 马林里。

　　苏诺深吸一口气，嘴角上带着几分冷笑，她无话可说。

　　“你当时说不想抓到杀李逸杰的凶手也是因为这个？”杭安的表情中流露着怒意，但他掩饰地很好，至少比苏诺好上一些。

　　张婷婷瘪了瘪嘴，她点点头，“反正杀了人也是要偿命的，像现在这样，你们把他抓起来，终究还是要死”，她叹了口气，“就这样让他死掉，不知道要毁掉多少个家庭，他们的器官供体没有了呀”。

　　听着杭安的呼气声越来越重，苏诺知道他在努力压下自己的情绪。

　　他们听得出来，张婷婷是在责怪他们，仿佛那个毁掉别人家庭的杀人犯是他们两个人。

　　杭安机械地点头，握拳的手紧了又紧，他感受到痛意从手心传来，像是指甲嵌进肉里。

　　他知道张婷婷身上还有很多线索要挖，他必须冷静下来。

　　深深呼了口气，杭安开口问道，“你们当初是怎么知道圣光医院的？”

　　“一个女人联系了我们”，张婷婷看着面前一言不发的两个人，自顾自说下去，“阳光三岁查出了多器官衰竭之后，我们就一直四处求医，在无数的器官库做了登记。后来我们意识到，只有我们自己培养的器官供体是最健康最安全的，所以才生下了李承恩”。

　　她看向杭安，见他直直盯着自己，张婷婷知道这是自己立功表现的最好机会，她继续说下去。

　　“后来，逸杰接到了那个女人的电话，对面的人说她知道我们一直在寻找器官供体，她给我们讲了圣光医院的理念和构想，问我愿不愿意成为这个理念的受益者”，张婷婷抿了抿嘴唇，“我们也想给阳光找一个真正可以照顾他，把他的生命维持得更好的地方，所以干脆地答应了。不就是有风险吗，手术也有风险，我们可以接受”。

　　“那个女人”，杭安有些疑惑，“是谁？”

　　张婷婷皱眉思考起来。

　　“付歌？”杭安试探道。

　　她摇了摇头，想了很久。

　　“我记得她叫……牧之雪！”张婷婷想起她的名字，眼睛里带着兴奋的神色。

　　杭安闭眼深呼吸，在大脑里搜索记忆。

　　这个名字耳熟，他听过。

　　牧之雪。

　　牧云的妈妈。

　　“这个组织还牵扯到了牧云的妈妈？”杭安在心里暗暗想着。

　　复杂而庞大的信息量扑面而来，杭安有些招架不住。他强打精神看着张婷婷，示意她继续讲。

　　“后来，在牧之雪的介绍下，我们认识了冯平，他把孩子接进了圣光医院。我们卖掉了原本的房子，换到现在的住所。虽然破旧了点，但是离圣光医院很近。阳光在圣光医院住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姜片玉允许我们去病房里看望过一次，那里环境真好，设备和药物都很高级，我和逸杰都是学生物的，那些仪器的价值我们明白。当时我知道，阳光有救了。”

　　说着，她的脸染上笑意。

　　“看到我们很满意，就到了他们谈条件的时候了。他们知道我们完全无法负担阳光住院产生的高额费用。但我也没有办法把阳光带走，看过了那些高端的医学仪器之后，我不能忍受让阳光脱离它们，那无异于直接杀了他。所以冯平让逸杰加入他们，用做任务作为阳光住院的代价。”

　　她顿了顿，“我答应了”。

　　回忆起李逸杰，在紧张的她眼中甚至流露出些幸福的神色。

　　“他从来没有让我动过手，任务都是他一个人去做的。我有时候好担心他，但是为了儿子，我们都没办法。”

　　她垂下眼眸，声音跟着沉了下去，显得庄严肃穆许多。

　　她像是在发誓，也像是在祷告。

　　“姜片玉和冯平开出的条件，我们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为了阳光，我们什么都愿意做。而且我们做的事情原本就是善事，是为了造福更多人。”

　　听着张婷婷说出有些熟悉的话，苏诺问她，“有人教过你们，对付警察要怎么说，是吗？”她挑了挑眉，脸上怒意未消。

　　“没有”，张婷婷认认真真看着苏诺，“我们只是有共同的信念而已”。

　　苏诺嗤笑一声，张婷婷看在眼里。

　　“你现在不理解很正常”，张婷婷笑了笑，意味深长，“但如果楚陌陌知道你是这般不屑，她该多失望”。

　　苏诺眯着眼睛看她，警惕和愤怒的情绪在她眼中交织。

　　“你什么意思？”苏诺试探开口问道。

　　张婷婷对苏诺的反应很满意，她笑而不语，低眉垂眸，避开苏诺的视线。

　　“我问你什么意思？”

　　苏诺有些恼了，她站起身看着张婷婷，情绪激烈起来。

　　杭安的目光在苏诺和张婷婷之间看了个来回，他抓着苏诺的手腕，生怕她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听着张婷婷带着调侃的语气，苏诺被彻底激怒了。如果不是手腕被杭安大力钳住，她几乎要冲过去抓着张婷婷的衣领质问她。

　　“张婷婷”，杭安凝眉怒目看着她，冷声叫她的名字，“我警告你，不要耍小聪明”。

　　张婷婷看够了苏诺的反应，开口说道，“你们还不知道吗？圣光医院的那道门背后，走廊尽头是一幅巨大的、填满整面墙的画，画上是楚陌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