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胜利问:“她的团委书记不是公司任命的吗?”
粟方芳说:“是公司领导任命的,但公司领导不是让她做青年团的工作的。”
“那是做什么?”
“酒陪。”
“酒陪?”
“是的。”
粟方芳说:“荣荣人长得漂亮,生在领导干部家庭,见过大世面,说话得体,很讨男领导们喜欢。
公司领导经常拉着她给上级部门来的领导陪酒。
她说有些领导平常看上去道貌岸然,经常酒后失德,在酒桌上明里暗里想赚她便宜。
她不想陪酒,让部门领导出面给公司领导说情不要让她陪酒,说她常因为陪酒耽误工作。
公司领导便给她公布了一个公司团委书记的头衔,再来了上级领导或领导机关的人,让她以公司中层领导的身份陪酒。
她说她看着有些领导酒后的嘴脸就恶心,一天也不想在公司里干了。”
周胜利见她停了下来,问道:“你说的第三个字是不是代表了另外一个人的感受?”
“正是。”
䍘方芳说:“第三个字‘寒’是我的另一个好姐妹、公司副总兼财务部长丛丽丽的深切体会。
丽丽是财会专业学校毕业,她在公司财务部做会计。在工作当中,她看到了公司领导层的另一面,把家里的一切花费,大到房屋装修、修车加油、请客送礼,小到日常生活、甚至老婆买卫生巾也开了发票来报销。
她对领导的做法感到了寒心,领导像饿皮虱子一样无节制地吸企业的血,下面的员工出再大的力也不能改变企业‘营养不良’的现状。
我们三个人经常一起吐槽,商量着离开公司三姐妹合伙干。
我和荣荣懂技术,丽丽手里有客户名单和详细联系方式,我们三个的父母都是工薪阶层,没有能力支援我们。厂房可以租,但设备必须得出钱买。我们两手空空,银行也不贷那么大的一笔款给我们。
人要是幸运了瞌睡也有人送枕头。今年春天我们这一带房屋拆迁,我爸兄弟四人的房屋全部拆迁,赔偿款补了七百多万,我们以同期银行贷款最高利率将我爸兄弟四人的拆迁款全部借过来,荣荣和丽丽也各投入了二十万元,租了一片厂房办起了好姐妹纺织厂。”
联系到国外发达国家有些国有企业曝光的问题,周胜利感觉到国有企业的问题与国家政体性质关系不大,但与国家对企业的管理与监督有很大关系。
他问粟方芳:“你在国有企业几年虽然不是公司领导层,但也在领导身边工作,现在又是民营企业的核心领导,你感觉民营企业和国营企业相互的优势与劣势有哪些?”
粟方芳说:“我知道省長是看到国有纺织公司这些年一直不景气,还得了个民营企业孵化器的名声,您是想来通过调查了解,纠正国有纺织公司的毛病,让我们这些人再回国有公司的。
可能让省長失望了,我不是与领导呕气辞职的,但觉得国营企业的顽疾是体制的问题,改不了,我们也不想着再回去。”
周胜利说:“我的确是到企业里来调查的,但最终会得出个什么结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晁总现在就下结论有些太武断了。你先不要下结论,先谈你在国有公司和民营公司的感受。”
粟方芳先作了一句自我批评,“我说话嘴上没有把门的,省長您大人大量,别与小丫头计较,”又按周胜利提出的问题回答道:
“以我自己出来这几个月看,民营企业的优点这一就是效率高。我们三人出来后找厂房和买设备同步进行,厨房是钢架结构,设备进了钢架厂房之后再安装墙壁门窗,节省了设备安装的工时,缩短了安装周期。
设备调试成功后立马投入生产,我们现在连个后勤办公室都还没有,但产品已经进入市场了。
刚开始的时候我们三位公司领导层的办公桌就支在女工更衣室里,与生产车间只有一墙之隔。
我们公司从申请营业执照到生产出成品只有一个月。放在国有公司,申请到营业执照后仅建厂土建工程半年都拿不下来。车间里设备还没有安装完毕,董事长的办公室早已装饰好了。
再就是劳动生产率,刚刚省長看到了,那间办公室的几个人就是全部公司后勤人员,每个人都是多面手,在装车卸车时女的都是插车司机,男的都是搬运工,我如果手头没有事也得上。
国有服公司的领导都是县级干部,装车卸车累不累不说,他们怕被外人知道了丢份。”
“按你的说法,国有企业没有优势可言了?”
周胜利认真地记录着她的话,问道。
“当然有,优势还不小。”
粟方芳说:“国有企业最大的优势是信誉。谁都知道国有企业是政府投资,只要政府不倒,企业关闭了钱也瞎不了,因此大多数企业都愿意与国有企业做买卖。
再就是国有企业规模大,适合大市场竞争。现在我们上百家小纺织企业占领了省内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市场份额,把国有企业的市场份额都给占了。国有企业的商品销到哪里去了?销到了国外市场。
咱们民营企业规模小,知名度低,难以走得很远。我们要是有国有企业的经济实力,能够以比国有企业价格低的优势,有国际市场上一定人比现在销得更多,卖得更远。”
周胜利点着头说:“双方的优劣势你说得都很客观,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像你刚开始说的,让你回到国有企业,你愿意回到一个什么样的国有企业?”
粟方芳说,“我说了省長别笑话我异想天开。”
周胜利说了句活跃气氛的话,“你怎么老是把我想像成一个武断的人,你是怎么看出我是那样的人的?”
粟方芳笑着说:“你们当大领导的不都是那样吗?大手一挥,就这样决定了!”
说着,她真的把手一挥,自己也笑了。
周胜利的秘书在一旁心里直佩服,省長轻松几句话就舒解了对方紧张的心情,但又没有一句有失身份的话。
粟方芳接着说道:“省長不笑话,我就说了:企业领导层拿着企业像自己家的一样,闲钱一分钱不想花,闲人一个也不想养,不要把公司当成巴结领导的拐棍和自己家的提款机。
不要把今天的员工当成八十年代以前的那些大字识不了几个的工人一样。今天的员工绝大多数有着大学以上的学历,他们的钱包要比别人的厚,精神要充实,未来充满着希望。
如果当初的公司是这样,我也不会顶着这么大的资金压力,每天天一亮就想着今天银行贷款利息又增加了四万。在企业里上面有公司领导承担着责任,自己在技术部里把精力集中在新产品研发上面,那才是我们这个年龄的女孩子想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