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丽天想出窗栅的动作，给自己和吴建国出了一个很大的难题，因为，如果是正面往外钻，即使头出来了，肩膀也出不来，那就必须把头侧过来，以九十度的侧角往外钻才行。

但那样必须把身子处于悬空或者半悬空状态才行。赵丽天又没武功，哪能做出这样的姿态。

因此，吴建国问：“出得来吗？”

“把这铁棍扒开点，就可以，只要我的头出来了，身体就可以出来。”

赵丽天把这事想得简单了。

是的，这点，吴建国懂，小时候，没少玩过钻窗穿栅栏挖洞的玩意儿。丽天说得对，对窗户来说，只要头过去了，身体就一定过得去。但肢体配合这一块，这时提不是时候，也煞风景。

“哥，你能把这铁棍扒开点吗？”

吴建国犹豫了一下，道：“应该能吧。”只要发上蛮力，左右各推出三四厘米的空档应该没问题。

“但，这样好吗？这个扒开后，是很难恢复原样的。”吴建国担忧道。

“不管。”

“我——是担心你爸。他其实对我们挺好的，不反对也没干涉，甚至是支持的，我们这样做，他要是知道了，会难过的。”吴建国提醒道。

“他的难过是多余的，也是自私的。再说，如果你不动手，我更难过。是他难过重要，还是我的难过重要？你现在来，不就是怕我难过的吗，是来解我的愁的嘛，如果你不动手，就是抽刀断水，就是举杯消愁……”

吴建国一时无语，其实，此时，他很累，因为站在窗外下的地，也没块平整的，那个坡偏角，脚歪立那里，让他站得非常吃力。得更多靠手拉住铁栅才能维护身体平衡。

村里的狗不知哪个先带的头 ，一声叫，声声叫，旺旺一片，树梢被惊动了，摇晃起来，哗哗如雨般地落下许多残余的树叶，悠晃着身子飘落塘中。

“……丽天，你看，我的脚下，就是塘，如果你出来，我们没地方……”吴建国好像是在寻找不让赵丽天出来的理由。但说的是实话。赵丽天一句话就把他㨃了回去：“塘那边，全是空地，地上的草，软绵绵的。”

吴建国不再说话，而是把身体调整合适了后，抓捏住中间一根铁棍中间位置，发死力往外侧抵。结果，铁棍丝毫未动，他自己身体后退了半米，失去重心，差点摔倒。

这使他意识到，身后没有一个抵住反作用力的东西，这“工程”是无法完成的。

吴建国用脚的感觉寻找反作用力的东西。围墙的墙根，是加了两排厚实的砖块砌了底座的。本来是排列整齐没有缝隙的。但岁月会创造机会的。现在，吴建国就试图在这里寻找到空挡，但又无法用眼睛看，只能凭脚的感觉找。

因此，时间过去较长，仍无结果。灵慧的赵丽天知道吴建国在努力，因此，并不催他，而是拿来几张面巾纸，伸出去说：“哥，你出汗了吧，来，擦擦。”

吴建国说“不用”，说话间，忽然感觉脚下踩到两块地砖的一个空隙。这个空隙足可以把脚底托住一个面。

吴建国将脚立稳了，用手抵住原先中间的那根棍，拿出吃奶的力。动了，那根铁棍极不情愿往后妥协了大约一公分。吴建国稍一休息，再次发力，于是，那铁棍就又妥协了一次。但，第三次，纹丝不动了。

行。吴建国换了一根，同时，换了方向 ，这回，不是推，而是拉。脚底那个砖缝仍然积极配合着，做了无名功臣。中间的铁栅多出了大约四厘米的空间，赵丽天一下就将她的脑袋钻了出来：“哥，辛苦了，奖励你！”

赵丽天言罢将嘴伸过来。吴建国正累得倚在墙上调整气息，象征性地吻了一下。

一眨眼，一只水杯出现在吴建国眼前。这太及时了，吴建国连杯带赵丽天的手一起抓住，往嘴里送水。不烫不凉，水温正好。

“哥，我们开始吧。”赵丽天显得有些迫不及待。深夜钻窗，荷塘月色下与心上人幽会，这太他妈太刺激太浪漫了。

所以，当她准备行动前，先双手抓牢那两根有些弯曲的铁棍，江姐似的说：“为了挣脱国民党反动派对我的惨绝人寰的黑牢的关押，现在，马上，我将和我的建国哥哥一起，挣脱牢笼，大步迈向解放区——”

吴建国禁不住乐了，说：“得啦，还是做好迈向解放区的准备吧，来，听我的，拿一张方凳来，对，你站在方凳上，把头侧过来，再钻出来……”

赵丽天按吴建国的指点，开始进行“解放”运动。当她侧过身开始把头往外钻时，吴建国手已经伸进来，托住她的腰殿处，用力往高举，尽量让她的身体和头运行在一个高度上。

这样，赵丽天的头出来后，肩很快就挤了出来。

机敏的赵丽天，将刚抽出来的手，迅速抓牢两边的铁棍，然后别扭地将下半身抽出。这样，她整个人就像挂在窗上一样。这使她非常吃力，但她很快自然找到方法，就是将脚踩住窗框的下沿，这样，她一下就轻松了。

而此时的吴建国，已经累得七死八活，关键的问题，还是外面的地理环境，脚不踏实，发力就极难，都是在全身肌肉配合下，才完成那些如果在正常环境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的动作。

赵丽天终于出来了，他大大松了一口气，见她脚也踩住了窗框，人应该不受罪不费力了，他正好喘息一下，然后，计划贴过去，把赵丽天一点一点抱下来。

谁知，向有主意的赵丽天此刻耐不住，自己往下移，一点点松手，让悬挂的身体自然往下坠落。她想很快脚就落地，那样一切就OK了。

谁知，就是这脚落地，出了大问题。因为脚一落地，她就松开了抓紧窗栅的手，想侧过去拉抱吴建国。而脚下不平，向后倾角，使她一下失去平衡，后仰着身子朝池塘栽滚而去。

本能的惊恐尖叫刺破夜天。吴建国反应过来采取动作时，赵丽天已经滚入池塘。

中国南方农村的所有池塘，几乎都是锅底塘结构。所谓锅底塘结构，就是塘底如锅，边沿处很浅，越往中间越深。所以，有经验的人反复告诫，如果不会游泳，落入池塘，千万不能挣扎，而是想办法站住、站稳就行。

越挣扎，湿滑的塘底，只会让你越往深处去。有人在水塘中被淹死，常常就是挣扎的结果。但，理论是理论，技术是技术，有哪个不会游泳的人掉入水塘会不挣扎呢。悖论。

好在，在池塘中挣扎的赵丽天有吴建国。他不仅水性极好，更有健壮而魁高的体魄，何况是去救他的小丽天。

吴建国冲下去后，并没有在水边、在浅水区去伸手拉扑腾的赵丽天，因为那样的结果，极可能是被赵丽天一起拖往深水区去，因为池底斜角的惯性力还是很大的。

他一个猛子跳到水里，往塘中间游，随后回身，一把抓住赵丽天的肩腰部，一边安慰、指导掉了魂本能挣扎的赵丽天“别动别慌，别动别慌”，一边奋力用蛙游泳姿，发力把赵丽天往池边推。三下两下 ，基本搞定。

赵丽天自吴建国托抓住自己那一刻起，心就定了许多。当两人一起来到池边时，赵丽天捶打了吴建国一下，伏在他身上哭了起来。吴建国连忙拍拍她，说：“冷，不能再着凉了，快上去吧。”

说话间，一道强烈的手电筒光从后院墙另一扇窗户射了过来。那是赵元葆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