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事,杂乱之中有其道。这天,如果老罗取了吴建国的定金,就将门口挂着的那块出租的小牌子,取下,就没后来的事。或者,老罗在和“雄哥”交流时,说,房子已经租出去了,而不是“已收定金”,“雄哥”也会收手。
隔天,“雄哥”未到,来了三个胳膊、胸前、腿上刺青,或光头或留辫子的汉子,进门二话不说,抡起钢管,就是一阵乱砸。营业员吓得瑟瑟发抖。老罗活这么大,也没见过这阵势,本来就有血压高,那一刹那,有快晕过去的感觉。
一阵“辟辟啪啪”后,三人中,一个看上去块头最小,蛮力最弱,但精练内敛的人,走到老罗面前,说:“这房子,我们‘雄哥’租定了。如果你不答应,我们就每天敲掉你一颗门牙。当然,‘雄哥’是讲理的人,租金,不减你一分钱。”
另两个状若李逵般地喝道:“租不租?”
心惊肉跳的老罗,声音发颤道:“租,租……”
一份合同丢在老罗面前。老罗粗粗一看,合同本身中规中矩的,租金,也没减。
二万元的现金一下扔在老罗面前,“这是首付。你现在就签。”
老罗拿起笔,努力让手不抖地将合同签了。
这事发生在那天上午。而下午,吴建国方得空去签约时,迎接他的,自然是老罗的四千元毁约款。
几乎出于本能,老罗向吴建国隐瞒着实情。
这天夜深,任春梅在吴建国店里商讨对策。赵丽天也在。
任春梅:“对付这样的事,最好公安有自己的人。”
吴建国点头。这也是他的第一直觉。
赵丽天认真想了一会儿,道:“好像我爸爸和公安那边没什么关系,请客时,没有过公安的人。”
任春梅:“或许有呢。”
赵丽天:“那我回去问问。”
吴建国:“暂时别问。”
赵丽天:“为什么?”
吴建国:“他那么忙,别我这边有一事,就找他。看看我们自己能不能处理好。”
任春梅慢悠悠道:“我的感觉,那个‘雄哥’,可能公安那边有后台。想想嘛,五年只坐了二年,就出来,这要打点多少人。这个过程,他就把政法系统的路子铺开了。这次出手,这般嚣张,没有后台,是不敢的。”
吴建国点点头 。
赵丽天着急地:“那怎么办呢?我还是问问我爸爸吧。”
吴建国正想说什么,门被敲响。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嘴唇上,有着中国极少有的八字胡,面色黧黑,目有杀气,外形并不壮硕,但肌肉似要将衣服绷裂。全身都蕴含着孔武之力。
眼神却定定的。
“你们不请我进去吗?”来人说。
吴建国客气地请其进来、入座。任春梅泡了杯茶敬上。
来人道:“吴老板,你遇到的麻烦,我可以帮你摆平,你付八千块给我,我保证你把那房子租到手。”
又说:“这事,如果引发其他恶果,我保证,不会牵连你一丝一毫。”
吴建国递了支烟给他,又给他点上,然后说:“谢谢!这事就不麻烦你了。”
来人很干脆,站起身,揖个拳,“行。后会有期。以后有事,可以找我。”说着,掏出一张小纸条,放在桌上,走了。
纸条上,仅一个电话号码。
吴建国在店里走来走去。
两个他生命中重要的女子,默默注视着他。
“放弃吧。”吴建国对她俩说,“不能卷进黑旋风。店面,另租。”
任春梅默默看着墙上甄荷轩所作价格表上的隐约的青绿山水,别有心思。
她不服。
她手上没有现成的资源和渠道。
但,她不服。
任春梅对吴建国、赵丽天,说:“你们忙,我走了。”想给他们腾出空间来。任春梅知道的,这些日子,自己忙,吴建国更忙,估计两人忙得约会的时间都没有。
吴建国却说:“你再坐会儿,我有话说。”
任春梅便回座了。
吴建国:“春姐,你——和那个秦科长,现在情况怎么样?”
出乎意料。任春梅笑道:“我和他能有什么情况。”
吴建国:“我们希望你有‘情况’,真的。丽天,你说是不是?”
赵丽天:“是啊,姐姐,我们打心里希望你幸福,早点结婚。”
任春梅乐了:“你们两个毛孩子,倒像我爸爸妈妈,来操心我的终身大事,呵呵。”
吴建国:“怎么,不可以吗?”
任春梅摇摇头:“你把生意操心好了,把你的丽天关心好了,就行了,至于姐姐的情况,顺其自然吧。”
吴建国:“我们没干预你,也干预不了你。只是,看你老单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任春梅真诚地:“谢谢!我会安排好自己生活的。”
吴建国摇摇头,问:“那我问你,你可知道,那个秦科长,为什么有过一段婚姻又单了的吗?”
这个问题太敏感,也极重要。任春梅一下拎起精神。如果秦科长没有一段婚姻,真的会和他发展得不错,现在或许已经湖畔拉手了。
而那天秦科长主动“坦白交代”了自己的婚史及现实情况,让她既感动,又困惑。他可不是“坦白交代”了自己偷吃了几粒糖果,或经济窘迫,买不起婚房之类的难以启齿的过去,而是一段婚姻。
至于婚史掐断的原因,她几乎没往那方面想,因为根本不可能了,犯不着去想。
吴建国道:“秦科长单身,是因为妻子得了急性胰腺炎抢救不及时死的。当时秦科长因为紧急公务到骆县去了,不在身边,所以妻子去世时,两人都没能最后见面。”
意外。
在任春梅的认知中,但凡婚姻破裂,绝不只是一方的责任,只是某方可能担责要大些。因此,离过婚的男人,或多或少,不是有这样的问题,就是有那样的问题。因此,当她一旦听说他有过婚史,就把和秦科长的关系封冻住了。
没想到是这样。
“姐,我们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把真实的情况告诉你。”吴建国道。
任春梅:“嗯,你们费心了……”
任春梅去了,吴建国和赵丽天依偎在店里,久未动身。
赵丽天轻轻说:“春姐姐挺可怜的,都三十一岁了,长得也不差,能力这么强,却……”
吴建国轻轻拍糅赵丽天。
赵丽天又道:“公安那边,我还是问问我爸吧——等他回来。”
吴建国想了一下,说:“那就,说话时顺便问,不要专门问。”
赵丽天:“为什么?”
吴建国:“他马上要升正厂长了,那么忙,我不能为这种小事打扰他。”
赵丽天:“小事?这是小事?”
吴建国:“对我们,是大事,对你爸,非常小的一件事。我们不能拿我们的小事是影响他的大事。”
赵丽天:“我不这么认为,我认为,你的大事,就是我的大事,我的大事,也是我爸的大事。”
“天!”吴建国心里暖融融地唤着,轻轻去吻她,然后说:“你比别的同龄人开窍得早,懂的事多,你能再懂一些,我会更幸福的。”
赵丽天“哼”了一声:“你的意思,还是不让我找我爸。”
吴建国:“找。就按我说的方法找,好吗?我们成人了,要做成年人的事,不能再倚小卖小。”
“嗯。”赵丽天老气横秋道:“我观察了,你今天毅然放弃和那个‘雄哥’竞争,果断放弃有人要你出八千元帮你摆平,都属于成年人做出的决定。”
吴建国笑道:“谢谢领导夸奖!”
赵丽天拍了吴建国一下。“但你心里不舒服。我看出来了。因此,我还不想放弃。我还是要找我爸。”
吴建国:“那就按我的建议,用我说的方法和他沟通,行吗?”
赵丽天:“行!”
吴建国抱紧她,给她一个深深的长吻……
桌上的几只茶具餐具忽然滚落于地,发出清脆而刺耳的声响。但这些都没有影响青少年男女浸入式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