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素娟来自乡村，曾是家乡的骄傲，因为，很少有乡村丫头能考上中专。毕业后就进了国营工厂还做了车间技术员。她的“一根筋”性格曾让她戴上厂先进的大红花。

同样，当年，她看中了赵元葆，不管不顾就直扑了上去。而赵元葆当时是一张白纸，不懂情感更不懂婚姻，稀里糊涂地成了她的俘虏与她走入婚房。有人说，杨素娟有“旺夫命”，的确，婚后，赵元葆的事业才开始有起色。

但，后来的事，一如前述，赵元葆在事业腾飞时才认识到自己是谁，而杨素娟一直停在原处，用最传统而质朴的观念死守着她的婚姻，且将乡村农妇一套本能地用在维护自己婚姻利益中，结果，适得其反。

现在，由于她死抱着她的“理”，且偏执而歇斯底里地被这“理”左右着，大有将一船人一起拉下水的趋势。

赵元葆感觉到了，绝望。

陈翀感觉到了，迷茫。

吴建国感觉到了，不好说。

赵丽天感觉到了，她要行动。

在杨素娟发了一阵傻后，赵丽天问：“妈，你爱我吗？”

杨素娟：“傻丫头，你这还要问，你是我在世界上的最爱，为了你，我能去做一切。”

赵丽天：“好，妈，我希望你为我做一件事，你看行吗？”

杨素娟：“行啊。什么事？”

赵丽天一时语塞，看看吴建国，又看看杨素娟。

杨素娟：“你说呀。”

赵丽天闭了下眼。豁出去了！

赵丽天说：“妈，你和我爸离婚吧。”

杨素娟一下蹦了起来，“你说什么？疯丫头，你胡说什么？”

杨素娟大有一种要扑过去狠狠揍赵丽天的身体趋势。吴建国急忙拦在中间。赵丽天却一把将吴建国推开了。

赵丽天：“妈，你刚答应我的，为了我，愿意做一切事。”

杨素娟：“是的，没错，我说过，刚说的。但，别的事，都可以，只有这件事，不行！”

“妈！”赵丽天加重语气，满是期望。

“你这丫头，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还是不是我女儿？是谁教你这么说的？”

杨素娟一下进入她的逻辑。

赵丽天眼中射出尖锐的光毫。显然，她对妈妈的反应的烈度缺乏心理准备，有几丝绝望。

吴建国担忧地望着她。

吴建国的目光给了赵丽天几丝温暖，同时，理性的力量增加了几分。

“妈，你的学历是什么？”赵丽天忽然问。

杨素娟显然对赵丽天突转话题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如实答道：“中专。怎么啦？”

“中专，是不是属于知识分子？”

“当然算了。说起来，我的学历比你爸还高。你爸只是个高中生。”

“对对，你学历的确比我爸高，我爸不如你。那么，我问你，知识分子，是不是比一般人更理性、更讲道理？”

“那当然啦。”

“那好，我问你，你还爱我爸吗？”

“不爱！”杨素娟脱口而出，但立即补充道：“重前很爱。现在只有恨！”

“那，既然你不爱他，为什么还要守着这个婚姻呢，你不是跟我说过，婚姻是爱情的产物吗？”

“我不能让他称心！没有我，哪有他，噢，他现在飞黄腾达了，就想把我一脚踢开，过他的有滋有味的资产阶级生活。”

“也就是说，你现在只想报复他，对吗？”

“是的。我不好过，他也别想好过。”

“那行，我教你一个让他一辈子都痛苦的方式。”

“什么方式？”

“我先问你，你知道，这个世界上，他最爱谁吗？”

杨素娟一时有些懵：“这——他女人那么多，谁知道他最爱谁。”

赵丽天：“我告诉你，我知道。”

杨素娟：“她是谁？！”愤怒的火焰瞬间从杨素娟的眼里欲喷。

赵丽天：“我。”

杨素娟：“你？”

赵丽天：“是的，赵元葆在这世界上最爱的，是他的女儿赵丽天！”

杨素娟：……

赵丽天：“所以，如果你真心报复他，你就把我杀了，或者，下个什么药，让我残了，让我一辈子没好日子过，这样，他就会痛苦一辈子。”

杨素娟失语，茫然而陌生地看着赵丽天。

赵丽天：“妈，你做不出来，对吧，甚至，想，都没想过，而且，谁如果伤害我，你就会找谁算账甚至拼命，对不对？”

杨素娟：“那还要问。”说着，闪电状扫了吴建国一眼。吴建国暗吓一跳。

赵丽天：“那，你就不能为了我的幸福，做点妥协，做点牺牲吗？你要知道，你和爸爸闹，最受伤的人是谁？是你最爱的女儿赵、丽、天！”

赵丽天失声痛哭。

一边，吴建国情波绪动，但他感觉这时自己上来安慰赵丽天不妥，便遏制住了。杨素娟愣了愣，仿佛赵丽天的这个哭出乎她的预料。但母性使然，她上去抱住赵丽天，一边哄一边替她擦泪。

赵丽天抽噎了一阵，才将情绪平复下来。吴建国一块手绢过来，他本意是要替赵丽天擦泪的，但手到近前，一个激灵，将手绢递给了杨素娟。杨素娟点点头表示谢意，然后给赵丽天擦擦泪，也给自己擦擦。

“……妈，我做女儿的，只希望看到你和爸爸幸福，而不是看你们斗。你和爸爸既然没有感情了，就请你为了我，不要再和他斗，不要报复他，行吗？妈！”

杨素娟无语，泪眼婆娑。其实，她的内心深处，哪里是想和赵元葆斗呢。

赵丽天又道：“妈，你也要为自己想想，你还年轻，你不能这样把时间耗在等待上，关键，这种等待是看不到希望的。如果，你接受我的建议，你还可以重新开始生活——”

杨素娟粗鲁地打断赵丽天：“我不想，我一生只嫁一个人。”

赵丽天恳切地：“妈，你是知识分子——”

杨素娟被这个概念击打了一下。是知识分子，又怎么样呢。

赵丽天又道：“妈，我们不能做从前的人，再说，就算是唐朝宋朝，许多妇女都有改嫁的经历的，并不是只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赵丽天一番话，说得杨素娟无言以对。心又不甘，转而呵斥道：“你还是个丫头片子，你懂什么，书上看来点只言片语，就来给我上课。生活是生活，书是书，你懂什么？！。”

赵丽天：“我是不懂，我只希望你，还有我爸，不要闹了。”

杨素娟：“这行啊，这主意好，你让你爸过来，把我接回去，我就和他好好过日子，不再和他闹。但、是，他必须和外面野女人彻底断绝关系！”

又绕回去了。

赵丽天无语。

吴建国茫然。

赵丽天心有不甘，道：“妈，其实，道理，你比我知道得多，只是，一个最简单的道理，可能被你忽略了，就是，爱情，才是婚姻的基础，没有爱的婚姻，其实是人生的坟墓。”

杨素娟喝道：“就算是坟墓，我也愿意守着！”

赵丽天亦提高了声音：“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和幸福？”

杨素娟哑了。在她的逻辑系统里，哪有女儿劝妈妈离婚的，太不靠谱了。但女儿说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看来你是铁了心，希望我和你爸离婚了？”

赵丽天：“是的。越早离，对大家都好。”

杨素娟：“如果我就是不离呢？”

赵丽天咬牙切齿地：“这个，也简单，我，我，我不活了！”

赵丽天说着，迅速窜到阳台上。这里是五楼，阳台的窗户半开着，赵丽天也不知哪来的功夫，似乎眨眼间，就爬到窗台上，半边身子挂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