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王文虎，知道吗？”张峰问。

“知道，是天茂铁老板手下的虎，是个狠角色。”

“你不也是‘虎’吗——”

“嗨，现在武老虎干不过文老虎，你看看我这块地方，砂子和木头，能有什么出息，而且，又不是我的。”“赛虎”道。

张峰不接话。沉默。抽烟。

“赛虎”谄笑道：“哥，瞧我这嘴，你话说了一半，就被我掐断了。您把话说完。”

张峰看了他一眼，问：“那你知道现在王文虎现在在哪里吗？”

“知道，被哥收拾了，关在‘九华山’呢，手铐脚镣都上了。什么虎呀熊敢和哥掰手腕，就收拾他‘上山’。嘿嘿！”

“听说他有个女朋友吗？”张峰又问。

“知道，那王文虎，艳福真不浅呢，都说他女朋友漂亮得要死，王文虎护食护得厉害，谁都碰不得他的女朋友。但，现在他不是上了‘九华山’了吗，过去吃过王文虎亏的，都想在他女朋友身上解气呢。”“赛虎”又说得滔滔不绝。

“你呢，是不是也要插一杠子？”张峰问。

“赛虎”：“我嘛，呵呵，其实我们武虎和文虎之间，也没什么过节。只听说他们约约伙伙，要吃他女朋友的‘豆腐’，想叫我也去讨点便宜，说不吃白不吃。我——呵呵，哥，我能去吗？”

“赛虎”一侧脸，见张峰的脸色拉得比关云长拉得还长，脸色铁青，忙道：“哥，是不是我错了？”

张峰字字如钉的：“我来，就是为这事，他女朋友，叫张燕，是我们重点保护的。我今天来，就是怕你不知深浅，蹚着浑水，到时候——”

“赛虎”忙不迭地叩首道：“谢谢哥！谢谢哥！”

“赛虎”边讨饶似地说着，边自己掏出烟来，敬张峰。张峰并不接，而是看着那根烟，说：“你带个信给他们，不许碰张燕。否则，看我怎么收拾！”

“赛虎”：“明白明白了，我就跟他们说，那张燕是你哥的——表妹或堂妹，哥，你看我这样说，行吗？”

张峰这才把那支烟接过来，说：“这样说，也可以。但，你要让他们弄清楚了，那张燕，可不是因为和我一个姓(张峰忽然意识到和张燕同姓）才保护的，是我们刑侦要保护，谁敢碰她一根手指头，哼！”

“明白了明白了，哥，我一定把信带到。他们一听，谅他们也不敢把她怎么样。”

张峰取出打火机，先给自己点上，然后又给“赛虎”把烟点上。“赛虎”连忙弯曲的中指和食指在张峰手上点叩着。这表示叩首感谢。

“不过——”“赛虎”望望张峰，欲言又止。张峰：“有什么话，直说。”

“赛虎”：“呃。就我认识的道上的吧，面也不是那么宽，我怕交代他们几个，还有其他被王文虎得罪过的人，要动手，如果那样，哥，你可不能怪我没尽力呀。”

张峰望望他，轻蔑地一笑：“你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是你的，你逃不过，不是你的，我也不会套到你头上。把你的事，做好，就行。”

“赛虎”：“放心吧哥，你的吩咐，就是天王老子下的令箭牌，我绝不敢打半点马虎眼的。”

张峰微微点头，说：“立即行动，不要拖延。”

“赛虎”挤出一个笑，道：“怎么可能呢。”

张峰：“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就这样吧。”说着，站起，准备动身。

“赛虎”又挤出一个笑，道：“哥，再抽根烟吧。”

张峰问：“你有什么事？”

“赛虎”又是一个皮笑肉不笑：“还是我哥了解我。 我还没开口呢，就知道我有事请哥帮忙。”

这就是刑侦和“线人”的关系，彼此互相需要、互相利用，你请他帮一个忙，他就及时请你也帮他办件事。

张峰默默望着他，等他开腔。

“赛虎”嘿嘿一笑，道：“我有个小兄弟，爸爸妈妈都病了歪在病床上，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就在厂里‘顺’了二包水泥拿出去卖，结果，被厂里报了案，现在，被九里街派出所弄进去了，说要拘半个月。能不能帮个忙，少关几天呀。”

唉，九里街派出所！张峰和所长有私交，而王文虎家也属于九里街管辖范围，正考虑要不要和所长招呼一声，在保护张燕的事上发发力。但，找“赛虎”用力，局长难以知晓，但，找所长，又不能说这事对局长保密。

张峰正在为要不要在九里街派出所所长那边花功夫呢，没想到，“赛虎”这边还来件事，这事招呼一声，倒不麻烦。行政拘留，还是有空间的。“线人”之所以愿意帮你使劲，还不就是看着你背后的权力，有时给他们点方便嘛。

“那个人叫什么名？”张峰问。

“哦，叫小金根子。”“赛虎”一听喜上眉梢。张峰这样问，显然是愿意帮忙的。

张峰：“我问的是大名。”

“赛虎”居然一时卡住了。这就是他们道上的习惯，只叫绰号，忘掉大名。“赛虎”拍拍自己的脑袋，蓦然地：“哦，对，他叫刘喜旺。”

张峰用手指着“赛虎”：“事情性质，就是你说的，两包水泥，如果有出入，性质比这个严重，你可不要怪我没帮你。”

“赛虎”手指着天上，大声道：“我用我老娘的性命向你发誓，就是两包水泥。哥，我懂规矩的，这事求你了，就不能有虚假的。要不，大家都丢人，将来也没法在江湖上混。”

“抓紧时间办我说的事吧。”张峰说着，就从沙山了滑溜下来。这过程，是有点技巧的，小时候玩过，滑溜的过程很爽。

脚到地面，主题也定了。张燕的事，不能和所长提。“赛虎”的事，人都不需要去的，打个电话就行了，将半个月改十天或五天，都没问题的——如果真只是两包水泥的话。

结果，还真是两包水泥。这事办得就很顺。

但，张峰的心放不下来。他知道，“婧娘子”和自己一样，是不赞成局长的。但，又有什么理由和资格反对局长这个决定呢？光凭“赛虎”这一条线，他最多影响到二三帮小痞子。江州这么大，痞子少说也要用成百上千来计的。

张峰一看时间，距离“婧娘子”四点要车的时间差不多了，忙开着摩托往局里赶。局里共给刑侦队配了四辆民用车牌号的车，现在，有三辆，用于跟踪铁占元，唯一的这辆，不要被队长或别的组拿去用。

回到局里，摩托车先往车库方向开去。一看，那辆老旧的三轮汽车还在。张峰放了心。将车停稳，去后勤组那边，跟组长打了个招呼，在相关使用表格上填字签名，然后，就取了那车的钥匙。

三轮汽车，是新中国自己研发、制造的第一批汽车，1957年研制出来，后来有小批量的生产，常用的“581”皆因是1958年1月生产的。而刑侦用的这辆，生产于1966年，也有十几年的路史了，快回炉了。

但这种看似简陋、落后的三轮汽车，往哪个街边一停，是极不起眼的， 因此，做侦察和跟踪用，要比吉普和小轿车更能遮人耳目。

张峰到了办公室，默默将钥匙往“婧娘子”面前一扔。蔡文婧接过，连声道谢都没有，径自走了。一身便装。

不一会儿，张峰只见那三轮汽车，屁股冒着黑烟，出了大门。

张峰知道“婧娘子”会去哪里。

但，她也只能今天用一次。明天呢？

张峰估算得一点也错，蔡文婧开着车，直奔蒋桥。三轮汽车，又是破旧的，开得又慢，在路上太不起眼了。赶到蒋桥时，已经快五点了。蒋桥镇不太大，但精致且繁荣，商贸也挺发达，主干道两旁，商铺林立。

蒋桥幼儿园就在镇中心一个四岔路口的路边，这要放在市区，就属于黄金地带了。一幢六层高的小楼，刷着斑斓的大色块和儿童画，感觉不像是镇一级的幼儿园，而是市区的核心幼儿园落户在此。

蔡文婧将车停在距幼儿园约五十米开外。此时，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家长，都是来接孩子的。幼儿园不同于学校。学校放学，学生统一排队出门，而幼儿园则随着家长的到来，抱的抱，牵的牵，乖乖宝贝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阵叫。

门口热闹了一阵子，渐渐安静下来，陆续有老师模样的人了来，往公交站台方向而去。蔡文婧观察周边，感觉还好 ，没有什么“异人”，也无“异像”，感觉张燕应该马上就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