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翀没回应，掏出包摩尔烟，抽出一根，点上，悠悠地长吸一口，缓缓吐出，目视远方。

“人类和其它动物媾欢的重要区别，就是一个‘爱’字。爱情爱情。情，固然是爱的启动机，但这情能长久并有高质量，就取决于‘爱’的品质……”

陈翀似进入一的哲学性思考 。“外在审美是一方面，且较重要，但更持久的，却是相同的价值观，共同的兴趣，在危难时能有效地帮衬一把、助推一下，若是爱的小汽车装满丰盛的精神产品开进彼此的内心，人类天生的孤独感将消失——”

陈翀思考了一下，又说：“或者，孤独消失是不现实的，是弱化和隐退吧。 这样的一对人，他们爱情长度一定是超过常人的……丽天，我说的，你都明白吗？”

赵丽天略思，点点头。

“好。”陈翀也点点头。“那我们就不能只是，或者主要提供爱人‘情’的满足，因为那不仅短暂，且被工具化，且很容易被替代。只有当你和所爱的人精神在一个层面上，甚至有时你超越他，你又何必担心你的爱人会离开你！”

赵丽天听着，消化着，深思着。忽然说：“陈姨，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陈翀微微一笑：“当然可以。”

陈翀说着，拿过“摩尔”烟，从中抽出一支，递给赵丽天。赵丽天接过，叼在嘴上。陈翀取过打火机给她点，没想到她头垂得太低，高蹿的火苗差点烧着她的眉毛，她本能地避开了。

陈翀笑了：“你看，什么事情，都有过程，有个适应期。我给你点火时，你把烟放平一点，而不是埋下头来。那样就会被烧着。来，再试试。”

赵丽天按陈翀提示的，这回烟头再向打火机的火苗伸过去时，放平了，只让烟头接触火苗。烟，便着了。

抽了一口，就呛着了，立即咳了起来，将脸都嗨得涨红了。终于不咳了，长喘一口气，说：“香烟不好玩，只是呛人。”说着，将烟摁灭了，扔进烟缸。

“不明白那么多人喜欢抽烟。又不甜又不香。这是为什么呢？”赵丽天问。

陈翀又笑了：“真是个学生，总是喜欢问‘为什么’。我只能告诉你一点，它有一种心理过渡和社交时的道具作用。”

赵丽天一脸茫然。

陈翀耐心解释道：“比如，我们俩，在一起说话，因为关系亲密，有时无话可说了，无所谓，随便做什么，等有了话题再接。但，在社交场合，特别是一对一时，没话了，怎么办，递一支烟过去，再点上，如果还没想好说什么，就抽两口。”

赵丽天似乎明白：“哦，这叫心理过渡。”

陈翀：“是啊，香烟为心理过渡起了作用。有时，还有打招呼润滑彼此关系的作用。一见面，互相敬敬烟，气氛就会融洽许多，你说对吧？”

赵丽天点点头，说：“你说的是香烟后来的在社交关系的作用。现在我想问你，人类为什么会对一种烟草感兴趣，用火点上它来抽呢？”

陈翀不由感叹。真是学生呀，爱刨根。

陈翀：“你这是问到初始目的了。我也没研究过，也没读过这方面的专著——好像世界上还没这样的专著。我是这样想的。对了，你读过弗洛伊德吗？”

赵丽天：“知道这个人，奥地利的心理学家，发明了精神分析法。但，原著，我没看过。”

陈翀暗笑：这就是高中生的知识构成，主要是应试的。姓名、国度、主要著作、类别，都会记住。问具体内容，常是空白的。

陈翀：“弗洛伊德的学说以后你一定要学的。它影响了二十世纪以来的文学艺术和哲学，特别是文学艺术，许多流派都是因为他的学问而产生的。他的学说中，把人的初级欲望分成口欲区快感、肛门区快感。”

陈翀说到这儿，停住了，吸了口烟，吸完，不由自笑，说：“你看，我刚才这个抽烟动作，就是心理节奏的一次调整。烟，只是道具。”

赵丽天：“看来我以后要学着抽了。爸爸只让我学喝酒，没让我学抽烟。他的认识没你深。”

陈翀：“现在我们继续说弗洛伊德，什么叫口欲区快感，简单地说，就是吸奶时的快感，这很容易理解对吧。婴儿哭了，对付了最好办法就是喂乳。一吸奶，婴儿获得快感，就不再会哭。

而肛门区快感，就是排泄时的快感。弗洛伊德观察发现，大便时，有的小孩不一次性排泄完，这样的小孩，大了既聪明又调皮。因为他在婴儿时就懂得如何获得更多的快感。

而香烟最初的原始动机，我以为，就是口欲区快感的延伸。至于其他作用，包括提神、上瘾等，都是慢慢延伸出来的。”

赵丽天：“哇，陈姨，你知道的真多。难怪我爸对你——”

陈翀摇摇手，示意不说这个话题。“丽天，下面，我可能要和你说一些我的‘谬论’，或许，对你有益，或许，对你有害。你来找我，我只能以我的方式帮助你。你可要有思想准备。”

赵丽天：“陈姨，我喜欢你，你说吧。再说，人不能五毒俱全，但，有点毒，应该是好事。太纯洁了，容易被伤害的。”

陈翀重重地点点头，“这就好。我跟你说说人性。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所以，忠贞不贰，才非常宝贵。对吧？还有，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并且对美有着丰富的追求和欲望，就像花，不会只喜欢一种，就像音乐，也不会只喜欢一种类型。”

陈翀又抽了一次烟，扬起脖子，将烟吐出一根高射炮。“这方面，我就不展开说了，直接告诉你结论吧：让一个人一生只爱一个人，是不客观的，也不现实，特别是有精英分子，特别是男人，他们一生，会爱二次三次甚至更多次。”

陈翀不说了，观察赵丽天的反应。

赵丽天低眉，思索着什么。

见赵丽天不吭声，在消化自己的观点，便继续往下说。但放慢的速度，加重了语气：

“所以，对我们女人来说，就有一个艰巨的目标：如何守住自己所爱的男人，让他们不发生第二次、第三次爱情，只爱我们一个。”陈翀道。“你现在选择大学的困惑，就源于此。”

赵丽天很快接话，“陈姨你说得对。你前面说的那些，我也懂。让吴建国这一生只爱我一个，不和别的姑娘发生故事，比登天还难。虽然他有此心，我也相信他是真心的。但，有些事情，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赵丽天的后一段表述，让陈翀有些吃惊了。才十八岁呀，对人性、对男人就有此深刻的认知。

“所以，陈姨，我似乎应该选取最好的大学去深造，只有齐头并进了，爱才会久长。”赵丽天结论性地说。

陈翀悠悠地点头，脸色有一种惮意，似在深切地悟着什么。但她欲言又止。显然，感觉自己这时思考的内容不适合此时表达。她摇摇头，如此说：“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也不能成为生活的主流。这点 ，尤为重要。”

显然，陈翀的话不完全是说给赵丽天听的，而是自悟。

但这个内容，对赵丽天的解困去惑是有益的。

忽然，赵丽天颤抖性地长叹了一声，呐呐地：“作为爱人，我应该尽量满足他的欲望。但，如果一个人完全屈服于欲望，也是没大出息的。”

陈翀不由自主地击了赵丽天一掌，“丽天，你说得太好了！”

“是吧。”赵丽天的声音有些悸动，眼里噙着泪，显然，这句话戳着了她自己最脆弱的那部分。

陈翀爱怜地用手抚着赵丽天的面颊，狠了狠心，说出如下的话：“丽天，你要有心理准备，在你上大学期间，也许你会听到他和别的姑娘的故事。但，你要听我的，要装作没听见。那只是一个小插曲。你要相信你们的基本面。明白吗？”

又说：“只有这样处理这类事，才能使你们的爱得久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