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峰:“不管怎么说,都是为了破案。我们是刑侦,破案是我们的天命,对吧?”
蔡文婧幽幽地:“你犯不着做我的思想工作,我们在学校时,心理学教授就教过,干刑侦,常常会看到人类最极致的凶残行为、人类最丑恶的一面、最极致的情感纠结和歇斯底里,如果不能平静应对,就不能干刑侦 。”
张峰愣了愣,接着蔡文婧的话茬说:“你既这么说,那我问你,你去做张燕的思想工作,让她在探看王文虎,愿意去做那件事,而且,如果王文虎不主动,她需要主动。这任务,你愿意去执行吗?”
蔡文婧再次扭过头来盯着张峰看。张峰也再次侧目与她对视。这回,蔡文婧没有将视线离开,直接开腔道:“绕了半天,原来最终是为了安排我去干这差事!”
蔡文婧狠狠抽了口烟。“难怪。的确是不方便边开车边说。”
张峰避开了蔡文婧的目光,看着前方的湖面。青绿葱郁的山,倒映在湖里,被粼粼而动的湖水颤悸着,有一片白色的光像剑一样切开山峦与湖水的倒影幻象。
张峰目未离湖,慢悠悠地说:“这个任务,不委派,如果你能接受,就执行,如果你拒绝,那就——”
张峰似乎有点牙疼,说话极不利索,但最终还是说出来了:“那就,我去执行。”这事,如果真让他去执行,无疑是将内心最深处的那份隐私之情上下针雨撒海盐。
蔡文婧再次扭头看张峰,想说什么。张峰道:“你先别急着表态,好好思考下,心里愿不愿意接受,如果接受,准备怎样去执行。”
张峰又道:“说实在的,我把你接出来和你商量,我自己也没准主意的。到现在也没有。这事,由你决定吧,如果你拒绝了,只好由我执行。”
蔡文婧:“好吧,这事,容我想想。”
张峰:“行。不过,不要超过今天晚上。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初审判决再过几天就要送省高院。如果省高院效率快的话,就一个半月的时间,那对我们就没余地了。”
时间问题,早就在徐局的考虑之内。本来,那天初判,上诉期是半个月,也就是说有半个月的时间让被告人决定是否上诉。但那天,五人当时就表态了。按常规,辩护人出一个格式性的上诉书,三天,就可以送省高院了。
但,徐局和法院那边招呼了,把这半月的上诉期全用掉。因为前面有戴书记统一部署,法院和检察那边都听公安这端的,法院那边自然拖着。
但这么点时间是远远不够用的。而且,正如张峰推断的那样,如果省高院效率上来,一个半月终审判决就下来,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前面做了那么多的工作,全是瓦匠抹墙,白忙。
所以,这天上午,徐局给秦晓哲去了电话,约秦晓哲。秦晓哲说:“我现在有空,你方便的话 ,就到我办公室来。”
徐局也不客气,直接问:“你有多少时间?我来了可不一定是三言二语。”
秦晓哲:“你来吧。我把电话摘了,让办公室挡人,总行吧。一个上午时间,够了吧?”
徐局微微一笑。“行,我马上到。”
徐局是有专职司机的。车根据可以需要调配。这天,他就让办公室安排了一辆普通伏尔加,车上没有任何警察标识。如果他是坐着警车来的,停在房管局的楼下,整个大楼都会有一种不安气氛。
车刚到停楼下,办公室睢主任便笑眯眯迎上来,抢先一步,帮徐局把门打开,尊称了一声:“徐局长!”徐局长对他没什么印象,但一看他的行为便知是办公室主任或局长助理之类的角色。
睢主任一直把徐局引到秦局长办公室门前,轻叩二下,也不等里面应答,就把门推开了,报喜似地报告道:“秦局长,徐局长到了!”
睢主任随后就撤行了,去履行他的另一个职责:挡人。防止有其他官员和部下找秦局。除非失火,其他所有公务事,都一概拦住,不影响里面秦局长和徐局长说话。
“夫人还好吧?”徐局问秦局。这是个敏感地带,放在一般人,是不便这样问的。但徐局今天来的目的,是和秦局长夫人的案子直接相关的,这种问候,其算是开场语。同时,显得和秦局关系不外,可以涉及私人的敏感话题。
秦晓哲自然不回避,也不感冒,回道:“挺好的,每天正常上班,管理她的团队,挺精神的。”
徐局暗想,罕见。
其实,当徐局听说任春梅在一周内就去单位上班时,就很震惊,心想,秦晓哲的女朋友,这怎么样的人呀,有如此强大的内心。
随即产生更深一层的思考,就是中国为什么对性犯罪苛以重刑。在中国,只要是强奸,一般都是死罪。这和中国人的性观念有关,因为性侵对妇女的身心伤害特别大,会产生许多衍生、持久伤害。
但,如果女性同胞都像任春梅这样有强大的内心和自我的文化抵制能力,性侵的伤家,就会小许多。而这,又需要像秦晓哲这样开明的男人宽容和接受。否则,光凭她一己之力,是抵抗不住的。
若有那样宽松的人文环境,相信刑法也会做相应的调整,对性犯罪,不会判得如此之重。
这些,徐局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因为这些和自己无关,作为公安的一把手,重要的是把这案子干净彻底地破了。
“我今天来,是有事要请你帮忙。”徐局长开门见山。
这是必须的呀,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秦晓哲点点头,“你说。”
徐局这一说,就较长。因为,他的需求,必须把整个案子破案的进展、自己设计的破案计策和遇到的困难,一 一倒出。对秦晓哲,他没有任何隐瞒和秘密。
所以,从大闹“天国家常菜馆”旧案说起,用西京人钓出江州天茂的王文虎,利用王文虎把铁占元钓回国内,到把王文虎逮捕归案后的审判难度,及至开始利用王文虎和未婚妻的情感来突破,都一一向秦晓哲说了。
“现在到了最关键的时候。”徐局喝了口茶,说,“王文虎初判死刑,未婚妻的痴情让他心动,但目前还不足以让他醒悟,所以,我要继续往前推,安排他们见面,设计让他未婚妻怀孕,让他感觉有后,激活他的求生欲。”
秦晓哲默默点点头,说:“徐局,辛苦了。我知道,你说的每一个点背后,都是大量的辛苦的工作和智慧劳作。”
徐局:“谈不上辛苦。关键是要把案彻底破了。我就不相信那个王文虎是最后策划人,必须把真正的幕后挖出来。而现在的关键点,就在于王文虎开口。”
秦晓哲:“需要我做什么呢?”
徐局:“时间,帮我争取点时间。”
秦晓哲望着徐局。
徐局道:“现在初判已出,四人上诉。而我们江州中院将上诉案卷送达省高院,常规情况下,高院会在一个半月至三个月终审就会下来。这对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方案极不利,很难达到效果。我最怕省高院一个半月就批了。”
秦晓哲:“你需要多少时间?”
徐局:“至少三个月,最好五个月或半年。”
秦晓哲起身,给徐局续茶,随后坐在那里,凝思了一会,看了徐局一眼,说:“看来我要去一趟省里。想要说服他,我也得要像你这样把案子说细点。”
又说:“不过,他这几天在北京呢,我要等他回来,还要趁他有空。”
徐局:“你费心了。”
秦晓哲摇摇头。其实,在他们两人之间,所有客气话都是多余的。
“你等我消息吧。我不打保票。”秦晓哲说。“我会尽力的。”
徐局伸出手,紧紧握住秦晓哲。秦晓哲用使劲地捏握住且摇晃,回应着徐局。两个风云人物,心灵过了一次电。
徐局旋即告辞。秦晓哲也没远送,只在门口再次和他握了次手。这次,纯粹是礼节性的。
徐局走了。秦晓哲缓缓推上门,慢慢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一边悠悠地思考着,一边将空置一边的电话话筒归位。刚放下,那电话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立即锐声响了起来,将秦晓哲吓了一跳。
秦晓哲望着那不停叫唤的电话,慢慢伸出手,拿起电话,回到职务工作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