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咏处理好手上的事,并未按戴书记所说的,自己驾车过去——实在太累了,想在车上靠一会儿。便让司机把车开到市委大院门口,这才让司机下车,自己驾车往里开。武警门卫象征性地拦了下,一看车牌,是政府车专用号,便放行了。
天已经黑了。市委大院古木参天,假山星点,回廊曲轩,桂花飘香。这里,曾经是江州知府私人花园,不仅绿化极好,整个园子,有苏州园林的风韵。人民政权接手后,又做了适当的扩建和改造,但风格一直保留和沿用。
杨咏将车一直开到戴书记所在的小楼前,侧一个弯,将车停在林荫小道里,这样在大道上,一眼是看不到车的。这才进去。
市委大院异常静谧,杨咏进入那小楼的长廊时,皮鞋在大理石地上发出清晰的袅袅回响。
杨咏推开戴书记办公室的正门,进入了他的工作空间。
戴书记正坐在沙发上,屋里只开了盏台灯,显得幽暗而诡秘。
“怎么样,我的小戴同志,你今天为人民的所做的工作,组织还满意吗?!”杨咏半真半假跟他开起了玩笑。
戴书记斜过身看看身材高挑的杨咏,台灯的侧光钭她映照得像一幅油画。一般人,是不敢也不会和他开这样的玩笑的。但杨咏敢。这让他绷紧的神经一下松弛了。还是和年轻人在一起好呀。
“你说话又没正形了。小心给别人听到给你上纲上线。”戴书记不无关爱地说。
“你这里有别人吗?”杨咏问。随后又自问自答道:“哦,没有,只在你可能给我上纲上线,但你又不忍心,对吧?”
“瞧你这张嘴!”戴书记无奈地摇摇头。其实,此刻,他喜欢她这样。
杨咏哈哈直笑。收住笑,问:“小戴同志,工作遇到什么困难,跟组织汇报汇报,组织会给你出好主意的。”
戴书记微微叹了口气:“我今天一早,一直到现在,都在忙你的迪丽雅的事,脑袋都要炸了。”
杨咏急忙道:“打住打住。什么‘你的迪丽雅’?迪丽雅是我的?”
戴书记:“她难道不是你的好朋友?”
杨咏:“是我的好朋友。但,她只是我的好朋友吗?难道不是你戴同志的好朋友,而且是你的好妹妹!”
戴书记无奈地苦笑笑:“我们讨论这个有意思吗,你我心知肚明,不就行了。”
杨咏看了他一眼。是的,他的心,自己看得清清楚楚。迪丽雅在床上对他再好(当然包括自己),他都会像抹一根无意碰撞蛛丝一样抹去。他在乎的只是他自己,自己的政治前程,他才不会像一个骑士或绅士,为感情承担责任。
当然,也不是绝对的,如果顺势,如果不费力,不影响他自己的政治基本面,有些忙,他也是会忙的。
现在把自己叫过来,显然是遇到障碍和麻烦了。
“好的,我们不说那些虚头巴脑的。”杨咏道:“说吧,叫我过来,要我配合你做什么?”
“那个房管局局长秦晓哲,你和他有私下走动吗?”戴书记问。
“没有。怎么?”杨咏问。
“‘5.16’轮奸案的受害人,就是他的妻子——当然,当时是未婚妻。这不关键,关键他是原省政法委秦书记的亲侄子。”
“是嘛!”这让杨咏也暗惊。难怪公检法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去破这案子。
“虽然,秦书记已经离开我们ZQ省了,但他是高升的,影响力还在,而且,他还在一路往上升——”
“这和对铁占元的定性,有什么逻辑关系呢?”杨咏问。
戴书记:“我今天忙了一天,终于把这案子的头绪理清了。那个铁占元吧,有弹性,可定他罪,也可说他无罪,在两可之间。但,如果秦晓哲认死了铁占元是首犯,你说,我们能把铁占元往无罪上推演吗?”
杨咏倒吸一口冷气。的确是很头疼的事。
戴书记:“所以,现在迫切需要和秦晓哲做一个推心置腹的沟通,探探他的态度,我们才可以进行下一步。我这边,和他没有直接的渠道,所以,叫你来,本意就是想让你设法和他沟通一下。”
杨咏默默点点头,“你让我想一下……”
杨咏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各种人物关系迅速像太阳体各种星体急速运转地在脑海里盘旋、跳跃着。这时,秦晓哲是太阳系的核心,杨咏试图找到与这个核心最为关联的星体和暗物质。
但是没有。这让杨咏有些沮丧。自己平素花在社交上的时间和精力够多的了。或许,一个普通的局长,一直没有进入自己的视域吧。
忽然,一个人跳了出来。一个大帅哥,一个曾让自己心动,曾经在他身上发生过那么多性幻想后来被自己无奈放弃的帅哥:吴建国。好像这个吴建国和任春梅私交极好,而这任春梅现在已经是秦晓哲明媒正娶的妻子——
但杨咏立即把这条路堵上了。这太绕了。何况自己后来对吴建国下了手,想通过他接近秦晓哲,先还要设法修复和那吴建国的关系,时间也不允许。
唉,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多个朋友多条路。当年,吴建国拒绝了自己,也犯不着整他呀,一直保持着朋友关系,应该是更佳的选择。以后注意。
最终,杨咏站起身,摇摇头说:“不行,我没有渠道。”
“正常。”戴书记郁郁地,“我打听过了,他行事低调,一般人都不知道他那叔叔的关系的。”
杨咏:“哟,这种人,是有政治野心的。”
戴书记摊了摊手。谁说不是呢。“对这种人,还是要多分小心和谨慎的好,对吧?”
这是什么意思?是想放弃帮迪丽雅排忧解难、放弃拯救她儿子吗?
杨咏大脑中的神经元又迅速转动起来。迪丽雅对自己可真是竭尽全力的,而且,那种特别的生活,自己已经上瘾了,断掉了,就像让一个老烟鬼戒烟一样。
还有,如果真的不能在关键时候帮她一把,她那里会不会有自己的什么把柄和证据,反过来胁迫自己。如果事情闹到那一步,不仅大家没趣,而且风险太大了。搞不好一生毁了,并恶名远扬。
是的,就那个看到自己面容的特别服务生的特别处理,迪丽雅那边肯定藏着对自己不利的东西。
不行,必须帮迪丽雅!
杨咏从茶几上把戴书记的香烟拿上手,抽出一根,点上,吸一口,将青烟异常尖锐地吐出。“葆桢!”杨咏叫了戴书记的名。不是第一次。但极少发生,通常都是她情绪异常,或特别情况发生时,才会这么叫。
戴书记心里隐隐一颤,知道她下面说的话,会很重。他回应性地“嗯”了声,静待杨咏说出下面的话。
“那个秦晓哲的叔叔秦省长,现在是正部级,对吧?”杨咏说着,望着戴书记 。戴书记没说回应。这不是设问,这是一种表达。因为这个问题对他们来说都不是问题,所以他不应,静待杨咏把下面的话说出来。
果然,杨咏报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发迹于江州现在供职于北京高层的领导者的名字。这个人是杨咏真正的贵人。杨咏问:“他是什么级?”
这也是明知故问的。副国级。天下人都知道的。因此,戴书记五味杂陈地望着杨咏,心里颇不是滋味。
“葆桢,我昨天不方便跟你说。他让我给你带个信,请你适当地照顾我,并邀请你,方便的时候,到北京去他那里做客……”
杨咏说这套话时,并不看戴书记,而是望着远方,好像和远方那个副国级的首长对视着。
戴书记极轻微却频频地点着头。真实嘴脸暴露出来了,这是暗示是提醒更是威胁呀。帮迪丽雅保铁占元,对她这么重要吗?把她的王牌都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