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圈套的王文虎据实答道:“是的。”
“所以,你未婚妻怀孕,你才会‘非常高兴’,对吧?”
王文虎望望沈文清,没有回答。这还要问吗?
这的确不要问。沈文清也很清楚,他只是想强调此点,给合议庭的领导加深些印象。为下面关键性的问题做足铺垫。
“好,现在我们回到开头我问的问题。你从六月二十一日被捕。到九月七日十点钟之前,你一直是什么态度?”沈文清问。
王文虎还是老话:“没配合,和公安顶,把‘5.16’主犯的罪责全揽在我自己身上。”
“那为什么九月七日在刑场上突然翻供,指认我的委托人铁占元是‘5.16’的与你共谋,而且是首犯?”沈文清突然提高了音调,用一种带压迫的声音责问王文虎。前面,全是铺垫,现在,才是关键。
这个问题,对王文虎太突然了,让他猝不及防,因此,“我”了一声,就卡住了,回答不上来。
“是怕死了?还是想,只要指认他人,就可以立功,这样你就可以获得减刑,这样你可能要做个称职的父亲,而不是让你们王家的香火生下来就没父亲,最终和你燕子团圆?”
沈文清排炮式的一句一句向王文虎逼问过来,问得王文虎无言以对,几个月牢狱的生活和精神折磨,使他原本强健的身体越来越弱,此刻,豆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而下。
沈文清咄咄逼人道:“你回答不了,因为你心虚了。因为,你是想把罪责转移到别人身上,所以,不惜栽赃陷害你的老板!”
“不是!”沈文清的话让王文虎弹簧般地反弹了起来:“我说的都是事实,是交代罪行!”
沈文清却不理他了。他已实现了自己的目的,把逻辑关系按照让自己的委托人利益最大化理顺了,影响着合议庭的审判官们,这就够了。他不是来和王文虎辩论的。
沈文清转而对仲庭长道:“尊敬的审判长,有关王文虎的问题我就问到这里。下面,我申请下一个证人出庭作证,可以吗?”
就在这时,忽然被沈文清冷落的王文虎不甘地大叫起来:“我没诬陷,我说的都是事实!”
这让仲庭长有些小小的恼火,他发力地敲敲法槌,说:“被告王文虎,现在没有你的发言权,闭嘴,不要打乱庭审秩序。否则会加判你藐视法庭罪的。”
仲庭长如此一说,一直闲站在王文虎两侧的两名法警大约闲站着也难受,此刻正好上前,从后面捏压住王文虎肩膀,示意:坐好,安静!
仲庭长又道:“会有时间给你进行自我辩护的。从现在开始,没经法庭同意,你不得发言,也不得影响别人的讲话。明白吗?”
王文虎没反应。两个法警发力狠捏了他一下。他这才小声回道:“明白了。”
仲庭长又敲了一次法槌,道:“传证人。”
这回,证人不是由沈文清的助手带进来的,而是自己款款而入的。
迪丽雅。
混血的迪丽雅今天有一种娴定的气象,一袭披肩的长发,微微打着卷,在富有韵律的行进中,无规则地跳动着,不慌不忙地亭亭玉立于证人席上。
迪丽雅的到来,蓦地激活了一个人的记忆神经元:余院长。这个迪丽雅,不就是戴书记的“表妹”吗,那天,把江州政法系统的头头脑脑都叫到了,不就是为了他这个表妹在江州发展打个招呼吗!
哇,自己粗心,案子前期交给古副院长审理的,自己没过问细节。她和铁占元是什么关系?
同样的宣誓程序,走了一遍,姓名、身份、国籍、年龄、职务等基本信息通过沈文清询问,一一明了。
随后,沈文清开始了正式询问。几个问题,几乎都和案情无关。你是怎么认识铁占元的。儿子得了白血病,为什么必须由铁占元才能相救。为什么丢开泰国和荷兰的业务,投资江州。
迪丽雅如实回答。因为缘分和铁占元相识,因为佛祖意旨,让铁占元和自己儿子有同样的孟买血。铁占元的无私相救,使自己儿子至今仍然享受着这个世界的鲜花和阳光。
总之,铁占元是个大善人。自己无以回报,只好以投资江州为回馈。
迪丽雅在说到动情处,一度热泪盈眶。铁占元是她今生今世遇到的最好的男人。关键,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儿子还隐姓埋名,不想让世人知道,一直保持低调。这些话偏多时,仲庭长不得不行使他的权利,用法槌阻止了她的赞颂。
证人迪丽雅走了。男人都发现,她走时的路姿和胴体里摆荡出的韵味,比正面还动人。
而陪审席上,余院长和邬局心里都沸腾起来了。这迪丽雅,是戴书记的“表妹”,这被告铁占元,是迪丽雅的儿子的救命恩人。或许,还有其他关系呢!戴书记兜这么大个圈,目的尽藏其中呀。
两人在政法系统工作多年,察人探事去伪存真去表就里,是他们的强项。
似乎都明白了。
从具体操作看,沈文清本是铁占元的辩护人,但他却把主要力量花在对王文虎的责询上,努力在向法庭证明王文虎是一个没有证据的诬告者。
好一个“与时俱进,法治兴市”呀。
“庭长,现在我申请咨询我的委托人,可以吗?”沈文清道。审判至此,他的感觉好极好,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中,一切如同一个老师在给一群自以为是的学生们上课。他想把这次辩护做成经典,记载在江州的法治史上。
“你请!”仲庭长对自己这样的措辞也感到不合适,这哪里像一个权威的庭长的语言方式?倒像个一般主持人请嘉宾讲话。
“谢谢!”沈文清内心的得意,不妨碍他严谨的程序。
沈文清缓步走到铁占元面前,道:“铁先生,根据我的调查,你在王文虎被捕期间,分别给他写了两份纸条,主要内容二点内容公诉人已经说过了,我只想问你第二点,就是劝王文虎把责任推给你,这是为什么?”
“他是我的好兄弟,公司发展费了大功夫,一时,他为了公司的发展,犯得糊涂。唉——!”
铁占元长叹一声,显得很痛心,“他家的情况,你们都了解了,三代单传,整个王家,就指望他续香火呢,我怎么忍心他走向断头台呢。我吧,反正父母都不在了,也没什么兄弟姐妹,单身一个,走就走吧,人,迟早要走。所以——”
铁占元又叹了口气,说:“辩护人先生,我感谢你为我的辩护。但,我希望你不要帮我辩护了,就判我为主犯吧,我愿意为了他去死。你们也看到了,他未婚妻怀孕了,他父母为他还住在医院里,他们家,真的需要他活着——
虽然,每个人都想活着,每个人也都怕死,我说一句,也许你们不相信,就是他虽然在刑场最后的时候,翻供了,指认了我,我一点都不怨他,真的,因为,这本来就是我希望的,他活着,比我活着有价值。
再说,他犯浑,也是为了公司的利益,看着我们公司被别的公司竞争得喘不过气来,就出此下策,他糊涂呀,这也怪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把他带好,人可以贪,但不能邪呀,所以,我觉得他走上这条不归路,我是有责任的——”
“好了,这个你别再说了!”沈文清打断铁占元的话。“我问你,你有没有指示王文虎对天国的女老总,实施轮奸,以摧毁她的意志,丧失和你们的竞争能力?”
铁占元:“这怎么可能呢,在生意上,竞争,可以不择手段。但那只是生意手段,再上什么手段,法,是一条红线,那是不可以跨越的。”
这时,距铁占元很近的王文虎叫了起来:“你怎么没有给我指示,我就是听了你的指示,才做那些事的,你那天——”
王文虎说到这儿,仲庭长的法槌重重地敲了起来:“被告王文虎,现在没轮到你说话,不要打乱法庭秩序——”
王文虎不解,感觉是法庭故意不让他讲话。“可是,这牵涉到我了,庭长,你不能不让我讲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