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早,书记没来,小孟也没来,那就有可能小孟把书记接到什么地方活动去了,忘了,或不便告诉自己。但,说不定不在一起呢,死马当活马医吧。
果然,电话一打过去,小孟在家呢,说,昨天晚上把书记送到一个地方,然后书记让他走了,说,什么时候到什么地方接他,让他在家里等电话。但他等了一个上午,也没等到戴书记的电话。
“那你还是在家等着吧,说不定他随时会给你去电话,让你接他。”梁副秘书长如此说。
放下电话,梁副秘书长心里嘀咕开了。作为戴书记的一秘,书记几乎所有活动都不瞒着自己的,包括一些私人活动。但聪颖的梁副秘书长也感觉到,戴书记有一隅私人天地,是不想让自己知道的。
不知道就不知道呗,有时,领导的隐私,知道得越少越好。
但,遇到特殊情况,领导的空白点就成为自己工作的盲点,也是容易出错之处。
耐着性子,等。期待自己办公桌上的电话响起,电话那边,戴书记叮嘱他几句什么。
但,没有。
下午,按约来的两个人,都被梁副秘书长以“不好意思,戴书记临时有重要工作,不能见你,回去等通知吧”的方式,打发了。
梁副秘书长守在自己电话前,期盼着。
就是不响。
直到傍晚,终于响了。梁副秘书长一块石头落了地,拿起电话就欣喜地尊称:“戴书记!”
谁知不是戴书记,而是司机小孟:“是我,小孟。秘书长,戴书记一下午都没给我来电话,这都天快黑了。平时都会让我去那里接送他的。但——”
梁副秘书长顿了顿,终于问:“你——昨天晚上,最后把他送到哪里的?”
这是个敏感内容。像这样级别的首长,和秘书、司机之间,或多或少都会有私人秘密显露出来,有的首长,和专职司机处出父子关系来,把司机当干儿子使用,这样的司机,就有一肚子的首长私人秘密。
同样,秘书也会有首长的许多秘密,这都要具体看情况,相对来说,秘书知道的秘密要高级许多,通常都是政治和人事上的玄秘之事,而司机更多是首长私人的一些事。两者互不交叉互不交流。这是规则。
但,事到这步,戴书记失踪一天了,一些话题,就不得不涉及了。
电话那端,孟司机犹犹豫豫地,想说又不说。显然,小孟昨晚把他送到一个私密之所了,如果是一般的社交场所,小孟会脱口而出的。再说,一般的社交场所,小孟不接送,还会接,最终地点那就是他的家。
但戴书记没回家。
梁副秘书长不催小孟,用沉默压迫着他。
“我,我昨天晚上,先是把他送到天茂大酒店的,然后,接他后,就——”小孟又犹豫起来。
梁副秘书长仍然不吭声,也不催。
“就把他送到四牌楼,靠到棒槌营那边……”小孟说到这儿,收声了。那地方,戴书记平均十天或半月左右,就让他送一次。但从没让他送到目的地,而是快要到时让他停车,他自己步行走入“棒槌营”。
“棒槌营”是个巷名,在江州小有名气,据说曾经是花柳巷,有不少民国风情的建筑,丁香花、夜来香都开在巷边墙角的。
梁副秘书长蓦地一下想起一件事。这还是快两年前发生的事。
那天,戴书记忽然把自己叫去,说自己一个老战友,调到江州工作,单身一人,对单位分配的住所不满意,自己就给他找了一套,但,卫生没人搞。你帮他找个很好一些的卫生工,负责那套房的卫生,每周清理三次;工钱可以给高一点。
这对梁副秘书长来说,落实很容易,直接找房子所属的街道办的主任,就行了。于是便问戴书记:“房子在哪里?”
梁副秘书长记得戴书记当时稍愣了下,说:“棒槌营。”
这就行了。梁副秘书长直接找到棒槌营所属的街道办主任,请其落实此事。反复叮嘱,这不是一般的家庭卫生,一定要找个做事麻利讲究细节的人。还有,一定要识字。
这是戴书记关照梁副秘书长的。戴书记当时说,我的战友可能随时会有些具体要求,会留纸条给她。所以要识字。另外,一、三、五,每次五小时,必须在晚上八点前结束,离开前,把水瓶灌满热水。其他任何时间,都不能来。
梁副秘书长立即归纳为“四条工作准则”:
一、保洁工本人要清洁、讲品位;
二、女性,年岁四十左右,必须识字;
三、必须按时来,准时走,不是规定的工作时间,不许擅自光顾。
四、嘴要紧,不得对外人提这份保洁工作。
街道办主任能够给这么大的官办这些生活琐事,很是兴奋,说梁副秘书长你放心,你的话,就是圣旨,我一定一条一条不打折扣全部执行。
识字的、有品位的、年龄四十左右的保洁工,很快落实了。关于工钱,街道办的主任说,什么工钱不工钱的,全由街道来支;我们街道本来就有卫生工作这项支出。
梁副秘书长严肃地提醒主任:“这不可以,我们戴书记是最讲原则最讲清廉的人,钱,必须由他付,如果你不愿意,我就换一家街道办接受此任务。”
这话立即让那位想拍马屁的主任软下来,忙表示,一切听领导的。
事都筹备得差不多了,梁副秘书长向戴书记作了汇报,说:“约了明天见个面,我审核一下。”戴书记当时点点头,说“好的”。
梁副秘书长问:“那,你那个战友,明天在家吗?那个保洁工我看了没问题,我就要带她去看房,对她提一些具体要求。”
戴书记这才被提醒了什么,说:“我那战友没空的。他全权麻烦我了。”说着,他自己笑了笑,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门钥匙,说:“你觉得满意了,就把这把门钥匙交给她,先预付她半年工钱。让她严格按照你的‘四项基本原则’执行。”
那天,戴书记又乐了。
可梁副秘书长有些懵,他举着钥匙,问:“书记,房子在哪里呀?”
戴书记“哦”了一声,似有歉意地:“棒槌营69号203室。”
放在一般人,工作到这步,就可以和那保洁工见一面,目测一下感觉,就可以交钥匙了。但,梁副秘书长心细,目测那人满意后,便带着那人来到棒槌营69号203室。一进去,有些暗吃。外面看,民国风情建筑,里面,跟新房一样。
难怪对保洁工有这么多要求。
于是他也提了许多具体的工作要求。
此后,这房子的事,梁副秘书长以为只有一件事,就是按时付工钱。谁知这事也不要他操心了。戴书记跟他说,这由他的战友自己解决了,定期把钱放在桌上让保洁工自己拿。所以,快两年前的这件事,就被每天繁忙的工作给冲淡了,忘了。
今天,小孟忽然提到,让他渐生疑窦。或许,戴书记是去看他的战友,和他战友喝高了?或者,身体不舒服上医院了。但,这些都可以很方便地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的呀。
一个敏感的问题在梁副秘书长心头升起:戴书记是偶尔去“棒槌营”,还是经常去。如果经常去,就不应该是看什么“老战友”了。这两年,他不止一次听人在他耳边刮风,他的戴书记,有“风”有“流”呢。
是偶尔去“棒槌营”还是经常去,这个,小孟应该是清楚的。
但,不方便问。
要不,约上小孟,过去探看探看,万一他是病倒在那里,自己明有感觉,却不动身,罪过大矣!
忽然,另一个可能像钢针一下直刺他的脑壳:别戴书记被省纪委的领导,突然传讯,到省里去谈什么“问题”了。若是这个方向,只有市委书记可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像秘书层,都是要等几天后才知晓的。
这样一想,梁副秘书长惊出一身冷汗。
谁经得住查?再说,他这个级别的,干的一些事,卷入的一些政治风波,自己怎么可能明了?唉,如果他出事,自己政治前途,基本也就到此为止了。
等吧。
忍吧。
“小孟,今天就这样吧,应该没什么事情。明天早上,如果你没接到戴书记的电话,你就先到市委大院来吧。”
梁副秘书长想,如果明早戴书记还无消息,自己可能得有所行动了,到时候用车是免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