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么敏感的事,特别是戴书记死前发生性行为且死于一个蹊跷之地,这,怎么向市长汇报。而且,既汇报了,这些内容又不能不说,市长还是副书记兼常委呢,他迟早会知道这个骇人的内幕的。
但,如果自己按正常行政流程,先向市长汇报了,这无疑一下扩大了这件诡秘事件的范围,市长一旦得知,会不会再跟周边的什么人说。而自己,又不方便在向市长汇报时提醒市长,此事最好只有你一人知道。
难。
龚副市长给邬局泡了一杯茶,递上,问:“邬局,到目前为止,这事情知道内容的人大约一共有多少人?”
邬局立即回道:“连你我在内,加上殷秘书长,一共十三人。”
“基本是可控的?”龚副市长又问。
“我们这边没问题。”邬局答。邬局这样回答对龚副市长是不需要做更多解释的,因为他也是公安出身。对于他们,工作中有多少秘密是需要带进坟墓永远都不能说的,彼此都清楚。
“目前,我感觉,那个戴书记司机小孟,有点靠不住,需要加压力。”邬局补充道。
龚副市长立即说:“那就烦你操下心,好吗?这事,我的意思,在我们这边,就控制在既定范围内,烦你和他们再强调一下。”
邬局:“好的。那我去了?”
龚副市长点点头,又客气地说:“辛苦你了邬局。”
邬局微微一笑,去了。
龚副市长打定似地坐在那里,冥想着。策略,先后,轻重。
最终,他先拨打了殷秘书长的电话,把尸检结论做了报告,然后,似顺便似的告诉秘书长,目前知道这事件底细的人数的可控性。
殷秘书长回道:“好的,我知道了。我去向书记汇报,你等我消息。”说着要挂电话。
龚副市长急忙地:“秘书长,有件事我想向你请示一下。”
殷秘书长直言道:“呃,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请示不请示的,你有什么问题,想听听我的看法,尽管说。”
尽管市委秘书长是进常委班子的,但在行政上,和龚副市长一样,都是副厅级。所以,殷秘书长才有“不存在什么请示不请示”。但客观上,在常委班子里的副厅,影响力要比他这个在政府系统的副厅大得多。
“好的,谢谢秘书长!”龚副市长语气软得一点骨头都没有,“这件事,我要不要向我的行政领导报告呀?从惯例上,我是要向市长报告的。但,我又觉得——”
殷秘书长几乎未加思索,直接回道:“这个事呀,你别急,我请示一下书记。你等我的答复。”
龚副市长一听,一块巨石落了地。这个殷秘书长,人真好。
的确,如果殷秘书长滑头,或怕担责,或想耍弄一下龚副市长,完全可以这样回答:“这件事你自己拿主意吧。”他是党委系统的,你是政府系统的,他这样复你,没有任何瑕疵。
但,如果他那样回,你就抓瞎了。皮球就踢了回来。
而殷秘书长不喜欢踢皮球。
“好,秘书长,我就在这里等你的指示!”龚副市长心悦诚服地说。
邬局回到自己办公室,立即给梁副秘书长去电话。梁副秘书长一听是他,忙问:“戴书记死亡报告出来了吗?”
邬局果断地回道:“没有。”
邬局已经有些后悔昨天樊队进书房报告戴书记初步勘验结果时,不应该让梁副秘书长听。
邬局对梁副秘书长说:“我打这个电话给你,是想向你转达一下市里的一个指示,就是关于戴书记具体死亡地点的消息,那个司机小孟,必须严守秘密,不能向任何人提,行政处长也不可以。”
市领导的专属司机在行政上属于市政府行政处管,虽然大多数司机都神通广大,和市领导处得跟家人似的,行政处长对司机的管理,也就是一个摆设。但也有些司机,拎不清轻重,还把行政处长当回事,无意中向他泄露领导的秘密。
这是忌。
邬局长担心小孟就是那种“拎不清轻重”的人。
梁副秘书长道:“邬局,你放心,小孟就是胆子小些,但党性原则还是有的。我再提醒他一下。”
邬局:“不是提醒,是组织通知。这是纪律。”
梁副秘书长:“好的好的。”
邬局又道:“梁秘书长,不好意思,我也要提醒你一下,关于戴书记的那些所有细节,包括什么战友呀,保洁员呀,都不要向任何人提。当然,我相信你能做到,只是,我从专业的角度,再提醒你一下,呵呵!”
梁副秘书长道:“我懂得。谢谢邬局!”
邬局放下电话,忽然觉得挺不是滋味。自己这是干什么?前些天,戴书记组织重审“5.16”案时,自己对他满是怀疑且有怨气,怎么到这时候,处处维护着他呢?
可笑吗?
或许,岗位使然良心使然吧。他都死了。死者为大呀。
正感慨着,满脸疲惫的樊队来了。
“邬局,现场屋内采集到五双鞋印,两双是梁副秘书长和司机的,一双是戴书记的,还有两双,就是门口鞋柜里的拖鞋……”樊队向邬局汇报说。
邬局略一沉思,问:“那戴书记的鞋印,也是拖鞋了?”
樊队:“是的,他平时穿的皮鞋放在门口的鞋柜里呢。”
邬局内心稍有不满。这样的细节,还要自己分析才得出,不在汇报时一起说。这个刑侦队长当的。“还有两双拖鞋,都是女性的?”
樊队:“是是,都是女性的。”樊队说着,拿起自己的茶杯,咕咚咕咚就是一大杯喝掉了。这个动作让邬局对他的不满稍稍宽解了些。他太累了。
“邬局,你真厉害,我还没来得及跟你汇报的,你一下就分析出来了。”樊队不无拍马屁地说,“我专门在门口仔细查看了,虽然那边脚印很多很乱。但两双高跟鞋痕迹还是明显的,是两双不同的高跟鞋。”
邬局一听,暗忖:难道那晚有两个女人陪了戴书记?
樊队又汇报道:“指纹,采到六组。我想这里面应该有梁副秘书长和司机的二组。我已经安排他们去采梁副秘书长和孟司机的指纹去了。如果能排除了两组,下面的工作范围就缩小些。”
这个回答让邬局感到满意。
“邬局,结果出来了吗?”樊队问。
“出来了,猝死,排除他杀。”
“嗯,这和我们最初的印象是一致的。这样这个案子,基本就可以画句号了?”樊队问。
邬局没正面回答他,说:“那些指纹,要好好存档;他人的生物证据,还是要采集留存的。”
樊队感到有些不解。“这个案子,还要往下做吗?”
邬局看看他,悠远地说:“一些事,别人可以不明白,我们不能不明白。但我们明白了,不等于要让天下人都明白。但至少我们要弄明白!”
这一通绕口令,听到樊队有些迷糊。反正意思他是听了来了,这案子还是要查的,当然,查的关键点,就是最后和戴书记做爱的女人,是谁。
正说着,门被轻叩,随即,龚副市长推门进来了。樊队一见,条件反射似地站起身,恭敬地招呼道:“龚市长!”
龚副市长朝樊队点点头,对边落座边对邬局说:“市委决定下来了,按殉职处理,要成立治丧委员会,开追悼会。让我们尽快出一份他的死亡过程的书面报告……”
龚副市长有一句话不好说,就是殷秘书长跟他说的,关于市长那边,你就不要专门汇报了,书记说了,知情者越少越好。
“殷秘书长说,死亡过程报告,目前主要对家属那边有个圆满的交代,免得发现漏洞闹起来。”龚副市长又说。
邬局陷入深思。
此刻,戴书记尸体正在冷藏车里往江州运,死亡时间已经三天,再过一个多小时,尸体就又运回殡仪馆了。一下就通知家属直接去殡仪馆?
显然不行。
邬局掏出烟来,正欲往嘴边送,又抽出二根,一根扔进龚副市长,一根扔给樊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
三人一起抽。办公室里烟雾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