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别多想了，怪我，刚才不该笑，行吗？”吴建国劝慰道。这语气，哪像是一个建筑商乙方和一个大甲方在说话，俨然就是一个男朋友对生气的女朋友哄劝的语气。

这让杨咏忽然感到暖融融的。

“我觉得，如果你赞同我想法，就可以让区规划局出草图了。”吴建国道。

杨咏点点头，“嗯，我明天就把任务派给区规划局，让他们一周内，给我出三张草图。草图出，陈老师差不多该回来了。对了，你把你今晚跟我说的，写下来好吗？说了那么多，我没用笔记。”

“行。”

“要不，你就在我这里写吧。我明天给规划局布置工作时，就要用。”

“我还是回去静心写吧，明早传真给你。”吴建国道，“对了，刚才忘了一点，就是停车位，规划方案里一定要有停车位，而且车位要多。”

杨咏：“现在有私家车的人极少，就是单位，用小车的也不多呀。”

吴建国：“书记，这项目主要是为未来服务的，至少五年至十年。而停车位，则要考虑到二十年后，我估计，二十年后江州市60%家庭会有私家车。如果项目没有足够的停车位，那二十年后当轿车普及之际，这个项目就是大贬值之时。”

杨咏感悟道：“是的是的，这像打飞机，一定要有提前量。”

吴建国：“你让规划局把停车场设计在地下。这样不仅可以节省地面空间，运作得好，还可以获得一笔额外补助的。”

杨咏：“是嘛，那是什么补助？”

吴建国：“是这样，我们国家有一个大战略，就是人防工程，对新建的楼宇，都要求建设防空设施。如果不建，就是需要上邀一笔人防费。而我们项目把停车位建在地下，就可以视作人防工程，就可以向市人防办申请人防工程费。”

杨咏惊奇地：“咦，这样的事，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吴建国：“因为你没有涉足房地产。我这几年一直在学习，而房地产开发的重要内容之一，就是要吃透国家政策。不过，这样的钱很不好拿。但我们有一个前提，我们是带有公益性的文化中心。具体嘛，还要看你和夏书记怎么说了。”

杨咏亢奋地用手指着吴建国，用力地说：“这个项目，必须由你负责！”

吴建国望着她，不吭声。

杨咏渐渐拉下脸来，将官场一套领导对部下的威胁性语言张显出来：“如果，你不答应我，这个项目的建筑工程，我就不给你做！”

吴建国还是望着她，面无表情。随后，默默起身，径自往门外走去，到了门口，连声“再见”都没说，头也不回，不轻不重地带上门，走了。

杨咏想把咖啡杯扔了。

没扔。

又想将茶几上所有都踢翻。

没踢。

最终拿了红酒出来，自饮起来。

又冲动了，杨咏，那天夏书记是怎么提醒自己的，只有控制好自己，才能控制住周边。自己能在政治上走多远，因素之一，就是自控力。这段时间，已经感觉自己在政治上有进步，怎么面对吴建国，就会失控呢。

他拒绝了自己。是的，他拒绝了。

那你就恼了？哪件重要的谈判是一蹴而就的？

现在怎么办？明天还指望他指规划纲要写好传真过来呢，如果他一较真，不写了，自己不就被悬在空了，项目还怎么往前推，再则，一旦他真的生气，陈翀的合作肯定泡汤了。

向他道歉？

这会儿，估计就到家了，一个电话过去，道歉一下，应该立马就雨过天晴的。

杨咏走到电话前，按住话筒，却没提起来。

压迫他一下，难道不也是逼他就范的方式，同时，也可以观察一下他的气量和判断。自己那句话，就是气话，如果这点都辨别不了，接受不了，他也就一般般啦。再说，将来共事，他不就是自己的部下嘛，得让他适应自己。

杨咏决定考验吴建国一下。如果明天上午，没有传真过来，再电话沟通，来得及，不在乎这半天。

二天一早，杨咏到了京润区自己的管辖的天地，仰靠在阔大的办公椅上，静思片刻，给办公室那边去了个电话：如果有自己的传真件，第一时间送过来。

上午不忙。闲茶之后看报，心思却难专注于报纸上。忽然想到铁占元。上回死里逃生后，一直想通过迪丽雅重金酬谢自己，但每回都被自己坚决拒绝了。说不清为什么，一种直觉。虽然收过他们其他钱。但这钱，绝不收。

文化中心按陈翀和吴建国分析的，要融资，这个事可以找铁占元或迪丽雅，让他们认购15%的股份应该没问题。

还有，吴建国说他忙不过来，那就动员他把大酒店卖掉，就让迪丽雅接单，出一个让吴建国心动的价钱。

对了，昨晚和吴建国谈聘请他做文化中心项目总负责人的事，都忘了怎么样给他付报酬。对吴建国这样的人，一般的高薪，按政府的习惯，也就是月薪千元左右，肯定打动不了他。他的收益应该和陈翀差不多才对。问题是这笔怎么付。

但必须明了，和他说清楚。昨天他难点那么多。而自己给他的益处却很少涉及。这太笨了。这或许是他犹豫不决的原因之一。但他又不好直说。中国人，就这样，不像美国人，不像陈翀，要点直说，不需要猜。

其实也很简单，动员他出售大酒店时，让铁占元多付六百万或者八百万，以这种方式算作项目负责人的报酬。料他铁占元定会出这笔钱。

做一把手就是好啊，运作的空间很大。但夏书记似乎很谨慎。或许，他只是在自己面前谨慎吧。

看看钟，九点半了。传真还没过来。隐隐不安。吴建国若没生气，或即使生气了还会该做什么做什么，夜里就会把那文化中心纲要写出来，对他，不费时间，一早，就可以传真过来的。

怎么还不到？

又想到如何向夏书记汇报。惊喜？赞叹？或假装镇静，淡淡一笑。不管他是什么态度，这个男人，是自己下一个目标，是一个非常值得拿下的男人。

对了，吴建国的犹豫，是不是还担心自己对他有那个意思呢？这个正人君子，在这方面可爱可怜可笑愚蠢。嗯，若想争取他到位，这点也必须给他个明确的回应。

十点了，传真还没到。杨咏心里打起小鼓。

熬吧，等到十一点半，如果还没传真，再行动。

而吴建国那端，正如杨咏预判的，昨夜虽然憋气，但纲要还是做了，一早到办公室，传真机就在手边，但，就是不想传。他知道这不好，不男人。但，就是不想传。

这个上午，吴建国心思扰乱程度，远超杨咏，他甚至想到，卖掉酒店卖掉建筑公司，上大学去。

两人就这样隔空㨃着憋着。

十一点钟时，吴建国渐渐想定一件事，于是自己动手，将“文化中心”开发纲要传真给杨咏。

李咏拿到传真，长长松了口气。原拟再过十分钟，就准备打电话过去了。

忽然想到一位伟人说过的一句话：“有利的情况和主动的恢复，往往产生于再坚持一下的努力之中。”

呵呵，吴建国，你这只帅疯了的雄猴子，休想跳出我的掌心！

杨咏立即给区规划局长去电话，令他立即过来。好在就在一个大院里，规划局长很快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杨咏把那张纲要给他，令他五天内，根据纲要，拿出三种不同风格的规划草图。对汽车泊车位，专门进行了口述强调。

交代完，杨咏一下轻松下来。就等规划局出草后，到夏书记那边汇报了。

午饭后，杨咏开始进行“中国式的浪费”，美美在沙发上睡了一觉。醒来了发了一阵呆，欲望的小虫子满血复活，在她体内四处游荡。忽然思念迪丽雅为她精心设计的那间黑屋子。那是个让人灵魂出窍之所。

不能动。动也不能动。自己定的规则，必须不打折扣地执行 。

但，血液深处鸣唱的欲望之声，扰动得她骚动不宁。

这几天可以去一次北京。

但，“贵人”只等着自己给其服务，是件累心累体的活儿。丈夫，木头疙瘩一根，好不容易子弹上膛，飞机还没来呢，子弹早早就飞到天外啦。

闲生是非。

就又想，吴建国多好，如果他愿意撩开自己的帘子，该是一个多精彩的世界。

但，对吴建国，不是也定了纪律了吗。

杨咏忽然可怜起自己，觉得自己人前威风，私人生活，凄凉、孤独，连个好朋友都没有。

不行，必须改变这种状态。

边走边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