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沈文清毕竟在检察院干了多年,又在研究室主任岗位上任职,公平公正一直是他的信条,虽然做了铁占元受聘律师。但他本能地有一些公平诉求,下意识地会有一些动作。现在铁占元有了律师,而对方没有,这不公平,容易吃亏。
请不请律师,到哪里去请律师,吴建国赵丽天都拿不定主意。问陈翀,陈翀说:“你们知不知道,江州有牌照的律师有几个吗?一个。是谁?沈文清。他现在已经做了铁占元的律师。”
也就是说,如果请律师,得要到别的城市去请?
电话终于联系上在外出差的赵元葆。他一听是这事,情绪愤愤地说:“请不请,律师,等我回来。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就在等赵元葆这档口,正如沈文清预告的那样,检察来人了,说就要正式公诉铁占元。从赵丽天的角度,再次核实的细节,最后向赵丽天要损失统计,说,这是民事赔偿的基础。
赵丽天便把中毒后产生的医疗费、住院费、营养费、交通费等做了个概约的统计。由于她是学生,没有误工费一项。但检察院的人说,有一项,是肯定不能漏的,那就是,精神损失费。
检察院的人说,这些加起来,我们可以向法院申请要求经济赔偿9万元。
对钱,吴建国和赵丽天一样,都无感。
“怎么样才能判处他死刑?”赵丽天直截了当地对检察院的人说。
检察院工作人员:“这由我们在公诉时,向法院提请审判建议。但,最终怎么判,要由法院作出判决。”
“是不是我们请一个律师,就有利于对他的死刑判决?”赵丽天又问。
答:“一般来说,有个律师协助你们,对你们肯定是有益的。但,这是公诉案,我们检察院,逻辑上就是你们的律师团,我们是站在你们这边,尽最大可能要求把案犯按最重刑罚判决的。所以,律师费,建议你们就不要破费了。”
赵元葆匆匆赶回了,仿佛他迟回来一天,铁占元就会死里逃生。
“你们以为审判就是法庭中的唇枪舌剑呀。功夫在诗外的。那个姓铁的,老子必须让他死!”赵元葆咬牙切齿。
从那年知道丽天中毒是由人刻意设计的,赵元葆心底就埋下愤怒与仇恨的种子。这几年,这种子一直埋在他心底,只等着破土冲天的时刻。现在,老天有眼,这个机会终于来了。
赵丽天希望铁占元判处死刑。
赵元葆一定要将铁占元判处死刑。
赵元葆立即开始他的“诗外”功夫。虽然这些年,结交朋友和贵人不在少数,恰恰政法圈,特别是法院这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工作这些年,除了闹情感纠纷,和前妻离婚和法院有过接触,其他时候,感觉法院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
这些年,随着陈翀把林机厂的产品往海外推,赵元葆已经渐渐意识到,事业要想大发展,法务人才是必须的,因为他在和国外公司签合同时,国外所有合同都有法务部审核,而自己这端,只是自己和会计审核。
陈翀告诉他,国外企业,都要聘请法律顾问的。赵元葆也想啊。但,1986年前,中国一个职业律师没有,第一批考试,也只有一千多个,堂堂的中等发达城市江州,居然只有一个。
所以,其实他一直关注着这块。但,现在,事态已经逼得他,必须速成的办法,和法律界、特别法院说话算数的人,建立良好的、特殊的关系。
吴建国倒提到一个人,秦晓哲。他叔叔曾是ZQ省政法委书记,当时案发时,还在职,如果当时破案,这铁占元就是一个死字。但,现在调到外省当了省长、省委书记,可不可以请秦晓哲出面,或许现任江州政法委书记,就是他老部下呢。
这个方案被赵元葆否掉了。太绕了。而且,官场太复杂,绕来绕去,弄不好,就会把自己绕进去。不如来直接地。
人托人,人请人。人,只要下定决心,并且有钱并且肯花钱,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很快,就有人帮赵元葆组织了一桌高档宴会 ,参加的有龚副市长(公安局长)、法院余院长、司法局长、检察院检察长。而赵元葆的身份是著名企业家、市纳税大户、全国劳动模范、不愿当局长的厂长。和谐的一桌。
最豪华的酒店,最好的酒,最佳的菜,最优质的服务,没有主题的嘻嘻哈哈,一场欢乐的晚宴,收获,就是互相留了电话号码。
一周后,消息传来,下周二,尘封四年多的影响极其恶劣的江州“河豚下毒案”正式开庭。开庭采取公开庭审的方式。
赵元葆闻知,给余院长去了个电话,说有几句私房话想和余院长说说,不知道余院长办公室去说方不方便。
余院长略思了一下,说:“你下午二点,直接到我办公室来吧。”
下午二点,赵元葆如约出现在余院长办公室。一间阔大装潢显得端庄严肃的办公室,就余院长一人在。
赵元葆开门见山,对余院长说:“下周二开庭审判的‘河豚案’的受害人,就是我女儿。她是我的独生女,是我的命根子,那年,如果迟送医院一分钟,她就不在人世了。没了她,我也不知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
杀人偿命。我希望庭审结果是判处杀人犯死刑立即执行。余院长,我希望你能理解我这个做父亲的心……”
赵元葆说着,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块由报纸包着的重重的像砖块的东西,郑重地放在余院长的办公桌上。
余院长知道那是礼品或现金。但现金哪有这么重的?礼品哪有这形状的。但,此时他也顾不了许久,只说:“赵厂长,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依法办事。这东西,还请你收回去。”
赵元葆:“一点小礼品,不成敬意,送出去的礼,泼出去的水,不好收回的。案判之后我定会另外酬谢的。”
赵元葆说着,起身就告辞。
余院长也没勉强、强制要退礼物。这种事,对他来说,经历得太多了,他自有一套处理的方法。
送走赵元葆后,余院长揭开报纸,吃惊了。
是块金砖。
赵元葆在活动,沈文清也在活动。
沈文清很快知道赵元葆活动范围。赵元葆如此活动,其目的是非常明显的。作为代理律师,要想最大限度满足委托人的愿望,赵元葆,现在比主审法官、法院院长重要。
这天下午,在厂部办公室的赵元葆接到门卫打来的电话,说市检察院有个研究所的沈所长,请来拜访,厂长你有空吗?
赵元葆略思,说:“让他进来,让人直接带到我办公室。”
不一会儿,厂保卫科的一名干事就将一位西装革履头发花白颇有涵养的男士引进赵元葆的办公室。
“是——沈所长?”赵元葆主动伸出手来。电话来时,他猜想是不是上次请客时一个挂边的宾客,有事来求,检察院的所长,在那天的宴请中,不是角色,但平时,你不能不把他当角色。
沈文清与赵元葆握握手,歉意地笑笑,说:“我姓沈,上个月是江州检察院理论研究所的所长,但这个月辞了,现在是沈律师了。今天,我是作为铁占元的委托律师来拜访您的。我知道如果我报律师,你肯定不会见我,所以——先向您致歉!”
赵元葆微笑的脸渐渐凝冻了,甩开了手,
恨不得一脚把他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