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亚男：“哦，是这样呀，那，你什么时候回江州呀？”

吴建国：“说不准，这边工地上的事挺多的，或者三天，或者五天。这样吧，反正我这边手机里记下了你的电话，等我回江州，我联系你，你看行吗？”

罗亚男那端稍稍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拖着长音歌唱似的说：“好——吧。”

这个“好吧”，罗亚男说得很随性，但很有节律，还隐显帅性与飒意。

赵丽天不由下意识地看了吴建国一眼，又看看挂掉了手机。

吴建国刚想和赵丽天交流一下邵书记介绍来的这件事，尚未开口，座机响了，于是顺手拿起电话，“喂，你好！”

电话那端，发出炸耳的声音：“我不好！”

是罗亚男。

罗亚男：“好哇，吴建国，吴总，你居然敢骗我。初次通话，你就给我来这出。你给我等着！”

说着，罗亚男就把电话挂了。

吴建国和赵丽天面面相觑。

吴建国立即简要地把这事缘由跟赵丽天说了。完毕，说：“你到别处转转吧，我一人对付她。”

赵丽天参加了从售房到招商、租房、产品动态分布规划、商家管理和大楼物业管理的全流程，同时，她又参与公司的内部财务管理。吴建国出去忙建筑公司事务时，她就当家。她一毕业，吴建国就正式任命她为诚投公司副总。

她现在有自己副总办公室。

赵丽天玩味地吴建国，问：“她是不是长得很漂亮？”

吴建国：“不知道；我没见过她。”

赵丽天：“那我坐在这里喝茶，她来了，我保证一个字都不说，行吗？”

吴建国用乞求的目光望着她：“丽天，我想把事情处理得越简单越好，你在这里，就会多个元素，我不在乎，她会怎么想，又会有什么反应，都是不知道的。你相信我，行吗？”

赵丽天调侃地：“行，遵命，我的吴总，我不在这里给你添堵 。”

赵丽天言罢出去了。但她没回办公室，更没到商务区去巡视，而是来到公司前台。

她要看看来者究竟是何等动物。

公司前台可直接看到上楼电梯。那跳动的楼层字，平时没有谁在乎，但这时，赵丽天特别注意。公司在10楼。当数字停在10上时，她神经就会绷紧。

但几回回，都是公司的人进进出出。

“叮”一声响，电梯又停在了10楼。出现一女子，发垂肩而随意，着一件长及臀部的白色衬衣，牛仔裤，腿部有毛毛拉拉的破洞，肩挎一画夹，一脸的傲气带着小小的气愤，无视前台存在，直接往里阔步。

前台小姐一前，忙叫：“哎，这位小姐，你找谁？”说着，下台追了上去。

赵丽天断定，来人肯定是吴建国提到的省委书记的女儿罗亚男。赵丽天关心的是她长得如何，身材，没话说，虽然长衣宽袖，但裹不住她之窈窕。个头好像比自己高。脸蛋像是一般了点。但，赵丽天内心像是被什么门板撞了一下。

前台小姐快追上罗亚男时，她已经到了“总经理室”的门口，不由分说，一扭把手，就推开了。前台小姐忙抢先一步，对吴建国解释道：“吴总，我拦她不住，她——”

吴建国：“没事，你去吧。”

前台小姐诺诺着，把门关好，去了。

罗亚男一脸满世界都欠她债的神色，歪立那里。

吴建国目中无人，看着文件。

罗亚男显得更气了：“怎么，你不请我坐？”

吴建国头都不抬：“沙发在那儿呢，你随便坐。”

罗亚男自然没去坐，而是四下打量起来，而且不只是目动，身体也动，好似刚来到一个老朋友或亲戚家中，随性地四下探望。最终，她的眼睛停在侧面的墙上，指着说：“这里缺幅画。”

吴建国点点头：“同感，我还没遇到一幅让我喜欢的画。”

罗亚男：“世界上有那么多大师的作品，不同国家不同民族不同风格，难道，没有一张入你的法眼？”

吴建国淡淡一笑：“我刚才说的是‘遇到’，我并没有去寻找。我喜欢讲缘，遇到，我喜欢的画，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吴建国这番话让罗亚男愣在那里，自言自语地：“你这话好有禅意。”

吴建国没接她的腔，将文件夹中的文件翻了一页。

罗亚男忽然愤愤地：“别装腔作势了，我在这里，你能专心看文件？这种掩饰有意义吗？”

吴建国这才抬目看她一眼，心里忽然“格登”一下。不是她漂亮，也不是她丑，而是她的不一样。吴建国虽然才三十多岁，也算阅女无数了。但这罗亚男，他没见过。

吴建国忙收回乱飞的心，说：“这份文件，关系到三千五百万的一笔生意，我今天在下午二点之前必须决定，是签字，还是不签字。所以，我没表演看文件。再说，对面也没有摄影机。”

罗亚男：“你是故意跟我摆谱，显示你和别人不一样。”

吴建国：“我不是故意跟你摆谱，而是以这种文明的方式，对你表达不满，同时，不影响我正常的工作？”

罗亚男：“你为什么对我不满？”

吴建国：“因为你干扰了我的工作。”

罗亚男：“哼！”

吴建国：“你是现代人吗？”

罗亚男挑衅地：“你说呢？”

吴建国：“你看上去有点另类摩登，但其实你不是现代人。因为现代人一个最基本的社交常识，是见任何人，都必须经过预约，而不是贸然造访。贸然造访是乡村农妇的习惯。”

罗亚男：“那，撒谎呢，撒谎是不是现代人的标配，或者是现代商人的标配？”

吴建国不无尴尬地：“我，我是怕你来影响我的工作。”

罗亚男：“你怎么就知道，我来了就会影响你工作呢？”

吴建国：“邵书记说，你要素描我。我在报上看过你的作品，极细腻，有时地方几乎比照片还逼真。这样的写生素描，我哪有时间配合你？”

罗亚男：“是这个原因呀。看来你很不了解我。那行，你继续看你的文件，我五分钟做一件事，我们互不干扰，行吗？”

吴建国：“你要干吗？”

罗亚男：“你别管，反正我不干扰你。你看你的文件吧。”

罗亚男边说边打开画夹，转着吴建国的办公室，用绘画人特有的眼神，扫视着吴建国，最终在左侧沙发端坐下。

吴建国这才想起什么，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端杯茶过来。”

吴建国这是给前台去的电话。是啊，罗亚男从进来到现在，自己不仅没有请她入座 ，更没安排人给她上茶。而前台工作人员显然反感这个不期而至，且视前台为无物的人，也不主动上茶。

门，轻轻开了。是赵丽天，用托盘，托着一杯茶，缓缓进入。映入她眼帘的，是吴建国正一本正经坐在那里看文件，而那个女画家正刷刷刷在画板上疾笔着。赵丽天轻轻将茶放在靠着画家的茶几上，又慢慢悠悠有些狐疑地出去了。

罗亚男很快将一幅画扔在吴建国面前。

吴建国一看，吃惊了。这是一幅速写，画的自己正在办公桌上阅读文件。不仅形极似，也很传神，将他专注凝思的状态，寥寥数笔，惟妙惟肖。且线条极流畅、生动、富有张力。吴建国不由赞叹道：“哇，像叶浅予的速写呢。厉害！”

罗亚男好像并没听到吴建国的赞赏，而是问：“你知道叶浅予？”叶浅予虽然也算是大师级的画家，但他不似在民间也有广泛影响的齐白石、徐辈鸿、张大千、吴作人等画家，他的影响主要是在业内，且以速写舞蹈人物独树一帜。

所以，吴建国说出叶浅予的名字，让罗亚男有些意外。

吴建国似有疚意地笑笑：“我初中时理想之一，就是想当画家。阴差阳错，现在做了打工的。”

“你还是打工的？你这样说，还让普通百姓活不活？”罗亚男道。

吴建国摇摇手，“我们说正事，好吗。说实在的，邵书记联系我，说你要画我的写生素描，我内心是不愿意的。”

罗亚男：“现在愿意了？”

吴建国：“可是现在真没有时间静坐下来给你画呀。要不，改天你带只相机来，各个角度拍拍，权当素材？”

罗亚男：“本来我还挺敬重你，以为遇到知音了呢，你这一说，证明你只是个小业余。如果照片能代替素描和油画，那素描和油画早在一百多年前就消亡了。绘画美和拍摄美，是两个不同的领域，严格地说，拍摄都不能称为艺术。”

吴建国：“那，你是非要画我了？”

罗亚男：“我从小就这性格，我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我想画你，就必须画成。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搪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