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酒,反正,只是工具,或者是道具,重要的,我希望听到心灵的声音。”罗亚男道。
吴建国接过话:“是啊,冷静时的表述,比醉酒的时的表述,更有品质,更接近事情的本质。所以,我们喝酒,是不是应该悠着点?”
“我赞成。那你趁着没醉酒,就跟我说些更有品质、更接近事情本质的话吧。”
吴建国埋下头,用手捂着半边脸,心突突跳得厉害。此时,他将任春梅不久前的提醒和自己模糊的承诺,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只是顺着心灵的方向,缓缓道:
“亚男,我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们彼此都心领神会。但,我想说,尽管我非常珍惜这份情感,但,我们之间,只能止于朋友……”
“为什么呢?”罗亚男迅速问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吴建国摸摸脸,一时不答。
“是不是因为赵丽天的存在?”罗亚男直接捅到问题的关键。
吴建国迟重地点点头,“我想娶她。”
罗亚男渐渐将身子后仰在沙发了,像一颗行星被太空托着。“我活这么大,追我的人,大约,不下一个排。”罗亚男小声道,拿起杯子,抿了一口酒,“但,没有一个让我动心的。你,是第一个。”
罗亚男一扬脖子,将杯中酒全喝了。然后自己卙酒。但她很克制,倒了几乎和吴建国刚才倒得一样多——浅浅的,一点点。
“这么久,我们没联系了,我在反复审视内心。上次,我跟你说,我画你时,会不知不觉地湿润,这些日子,我想到你,就心慌,就会出现各种各样的联想,和你在一起发生宇宙间最稀奇古怪的事。我这才明白,我不是一般地爱上了你。
那个赵丽天,我懂。现在,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请你如实回答我,万万不要哄骗我,你,爱我吗?”
吴建国的眼睛迅速从罗亚男身上离开,望着窗帘。窗外,那轮残月已经被云遮住了。“……爱。”他低声而坚定地说。
“这就行了。那个赵丽天,你爱她,继续,你想和她结婚,那就结吧。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相爱。一个人一辈子不会只爱一次,有时,是串边关系,有时,是并联关系。现在,我们并联了,那就并好啦,我做你的情人或者第二夫人。”
“这对你不公平!”吴建国道。
“这有什么公平不公平的,我愿意,就是公平的。还有,你不要担心,我将来想要跟你有什么名分,劝你、逼你和赵丽天分手。我知道你们青梅竹马。我们所要做的仅是一件事,就是尽可能瞒着赵丽天,主要是避免对她的伤害。”
“可是——”
“可是什么?”
吴建国无言以对。
“对你来说,我这样的选择,难道不是最优的吗?你既不失去自幼相爱的恋人,同时拥有我这样一个与她色彩迥然不同的情人或第二夫人,你不觉得你的生活能让中国所有男人嫉妒死!”罗亚男直言不讳道。
“可是,我们的关系是藏不住的。”吴建国道。
“那就不藏。”
“但,赵丽天受得了吗?是的,她表面上会做出一种能够接受的样子,但事实上,内心是无法接受的,会每天默默吞噬着痛苦。而你,随着我们的情感深入,你的诉求也会发生变化的。”吴建国道。
罗亚男:“你想得真多。思者忧,没听说过?”
吴建国:“我只知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能等后果扑上打脸并且被打得鼻青脸肿,再后悔,当初不应该如何如何。”
罗亚男:“可是建国,人是活在当下的。我们的生命,在太阳系尺度上,连一粒沙子都算不上,来到这个世界划了道弧线,眨间就消失的。
我们生存的价值之一,就是抓住这根弧线上每一个闪光点,享受它。现在,我们已经被老天爷安排在一起了,为什么要拆散它!”
“你太艺术和童话了,我们都是社会人,爱情,不只是我们俩之间的事!”
“那是两个人愚蠢或者其中一人愚蠢或者两人不够和谐。爱情就是两人之间的事,关键,是能够处理好和周边的关系,学会并有效地使用熔断和冬眠机制。”罗亚男如此说,自己都吃惊怎么会冒出这些说法来的,好像自己是个情场老手。
这些说法的确有些新鲜。但意思不难理解。就是地下情人的技术,换了时髦而特别的说法。但,赵丽天不反对自己另有情人,罗亚男说的那套根本用不着。但,只要有情人,她就不结婚。
吴建国偏望着一隅,脸都扭歪了。
吴建国拿起杯,细细慢慢地,让酒像线一样垂挂进自己的口腔,他看到那酒线是一条漫漫的人生路,自己行走在这条道上,是驴是马是人是猴,全由自己的选择决定。
吴建国郑重地放下玻璃杯。空空的玻璃杯落在玻璃台板上,发出清脆而訇然的响动。
“亚男,我们做好朋友,行吗?”绕了一个大圈子,吴建国又回到原点。
“你——这算是正式拒绝我?”罗亚男的脑后的大辫子不知何时到她手上,原是不停地绕来绕去的,忽然停下,问。
吴建国凝望着她,用无声来作回答。
“你,就不考虑我的感受……”罗亚男小声责问着。忽然,她“飕”地站起,指着吴建国:“你就不在乎自己的感受?”
罗亚男拿起杯欲喝酒,一看,杯是空的,便抓过酒瓶,彻底倒过来,让酒咕咕咚咚地直冲水杯。等满溢后,才神经质地将酒瓶又翻了个身,重重放下,却忘了去拿酒杯,在屋里转来转去,似气得不行。
“难道,难道,我们两人的幸福和感受,没有她赵丽天一个人的重要,难道,你一个现代人,就屈从于人类从大森林带出来的占有欲和所谓情感的排他性,就不能用一点现代意识和方法来处置丰富而美妙的爱情,你,你你你——”
罗亚男指着吴建国,全身打战,说不下去。
忽然,她大笑一声,说:“哈,错了,一切都错了,我看错了你,你看错了我,我们认识,就是一个错误,现在,我为我的错误买单,活该被你折磨。”
“对不起!我就是一个俗人,是不值得你爱的。”吴建国道。
罗亚男拖着哭腔道:“你以为我想爱你呀,是它——”她指指自己的心脏,“还有它!”又指了指天,“是它们让我爱上你的。关、键——”罗亚男咬牙切齿地:“老天也让你爱上了我。你居然敢违抗老天的旨意!你会受到惩罚的!”
罗亚男在屋里转起身子,一边转,一边自语着,“对,惩罚,惩罚——”似乎一时找不到惩罚的好主意,便要酒要,冲到茶几前,拿起那酒倒满的酒,仰脖就灌。
吴建国疾步过去,抢她手中的杯。但她已经两大口下了肚。她哪里肯将酒被吴建国抢去,于是争夺。酒就在他们争夺中,泼洒飞溅,洒得满身、满地、满墙都是。
一只空杯子,在吴建国手中。
“对,惩罚!有了。”罗亚男似乎来了灵感。“吴建国,你胆也够肥的,安排在B股就在上市前,跟我摊这张牌。难道,你就不怕‘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让戴维把你B股上市的事停掉?”
“那就停吧。”吴建国既没感到意外,也没吃惊,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
这让罗亚男愣傻在那里,直勾勾看着吴建国。前后陆续喝下的酒,此刻开始燃烧起来。她蓦地扑到吴建国面前,胡乱地拍打着他,“你这个狗东西,你是不是准备好了,是吧,你英雄,不在乎钱,不在乎事业,也要保护你的灵魂洁癖!”
忽然,她一把推开吴建国,冷笑道:“今天,你是设计好的,就是要在上市前跟我摊牌,免得上市后欠我一大笔人情,无法偿还也无法拒绝我,对吧。这样,你就心安理得,不惜牺牲事业?”
“是的。”
少顷,吴建国又说,“你现在就可以打电话通知戴维,终止文化广场上市。”
罗亚男彻底被吴建国弄蒙了。这是个什么样的帅男呀?
罗亚男再次扑上去,又拍打吴建国,一边拍打一边呐喊:“你坏你坏,你是个坏男人!”打着打着,自己手越来越软,身子也越来越软,慢慢欲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