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晚，吴建国例行给赵丽天打电话，先问了行程有无奇闻险阻之类的，然后，话锋一转，说：“我跟你说件事，罗亚男接受我们的报答了——”

赵丽天似乎意外地“哦”了一声，旋即沉默。前面说过的，“你决定，我不参与”，其意其实不便告诉我的就不要说具体。

但吴建国仿佛七窍中有哪一窍之窍门未开，仍然说：“她的要求不高，但很特别，就是希望我做他的模特儿，给她写生。我，答应了……”

“是裸体吗？”这话已到了赵丽天嘴边，咽了下去。这事，过去说过，罗亚男就是想画他的裸体。画就画吧。挑明了，对吴建国反而多一个负担。他既能在醉酒状态下“坐怀不乱”，还担心管控不住局面？

于是，赵丽天用一种听上去愉快的口吻说：“好哇，这是个美丽的回报，既雅又高尚，以后她如果成为绘画大师，可以成为佳话。”

可吴建国心中颇不是滋味，跟罗亚男那番通话，情绪管控很糟，弄出一个自己没料到的结果。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往前走——上次失信一次，这次，不能再言而无信了。

可是，第二天，装璜公司的人到了，罗亚男没到，吴建国打电话过去，“不好意思，我在机场，临时，紧急，北京有个事，我要赶北京。”

吴建国心里一阵发笑。哼，有急事，现在都有手机了，难道不能先通知一下，就算不打电话，发个短信也行呀。

“那，等你从北京回来，我再请装璜公司的人来？”吴建国问。

罗亚男：“不要不要，油画室，又不是婚房，简易得很，他们装潢设计师都有美术功底，是懂的，你和他们说，油画室，有人体写生功能，他们就会弄的。”

吴建国：“具体要求你还是和设计师说一下，我让你和设计通个话——”说着准备把电话递过去。罗亚男匆忙地：“不要不要，我这边有事了，没空了，挂了挂了。”

罗亚男说着，将电话挂掉了。

吴建国愣愣地望着电话。

一边的装潢设计师问：“吴总，我是再过来，还是——”

吴建国略一思，说：“不，你就按照油画室的工作要求，专门安排一个可以进行人体写生的区域，就行了，注意，只提供给一个画家用，写生，不是群体写生。”

设计师点点头，看着豪华高档的董事长室的装饰物，小心地说：“吴总，绘画室越简约越好的，只是对光线把控要求很严。”显然，设计师的情况被罗亚男说中了，是个懂绘画的。

设计师再次环顾四周，对吴建国谨言地：“……这些高档的东西，都拆了？”

“拆吧拆吧，凡是和绘画室功能不相干的东西，该搬的搬，该拆的拆。你就照此思路设计、施工吧。”

我弄好，来不来，是你的事。吴建国如此这般，心定了。

让情定的心，去处理复杂的社会关系。

拿地。怎么拿？

想了两个主意，觉得可以试试，便动手。

直接给杨咏去了电话，说：“杨书记，文化广场上市，除了您亲自过问关怀，还离不开社会的方方面面，我想宴请答谢一下，行吗？”

杨咏道：“这种事，你打电话给我？”

吴建国：“不是，我的主要意思是，请您来。”

杨咏“哼”了一声，说：“你觉得我会去参加这种类型的宴会吗？你真是越活越回头了。”

吴建国一听，心头暗喜。就是不希望你来，才给你打这个电话，免得事后听说我搞这宴会没请你，又不高兴。难伺候呢。

吴建国这才把他以为最重要的电话打出去，是给分管城建的花副市长。把主题一说，花副市长很高兴，立即应答参与。吴建国这才将一轮电话打出去。

摆了五桌，把市政府和房地产相关的部门领导几乎全请了。对方一听花副市长也参与呢，纷纷表示，肯定来。吴建国没忘了把江州市四大媒体的领导一家不漏请到。让行政部给每个配置了五百元的礼品。

1995年，500元人民币的礼品可以配置得异常精美、高档。

这才是上市公司的派头。

茅台酒打头。有人说他其实喜欢五粮液，那就五粮液。想喝什么，上什么，只要你提得出来，只要酒店有配，都只管上。建设局、土地局、规划局、房管局、拆迁办、税务局、民政局、公安局等局长们，敬了一圈又一圈。

当然，敬得最多的自然是主宾席上的花副市长了，左一杯右一杯，每每碰杯都能碰出酒花来。

快要散宴时，花副市长把吴建国拉到一边，在他耳边说：“土地的事，杨书记专门跟我交代了，你的公司，是她一手扶起来的，必须由她直接批，任何人都不得插手。吴总，抱歉啦。你今天怎么没把她请来？”

嗨，这场酒宴，算是白请了。

但不能算白请，本来就是为了投石问路的。至少，这条路是行不通的。

那就走另一条路。

露西。

露西可是杨咏介绍给自己的，看上去和杨咏私交也不错，请她出马，试试。

约露西的这天，“江州文化广场”的股票终于打开了，顶部放巨量，换手率达到67%，在跌停处，硬被拉起，一直震荡收盘。在首日封在44%处 ，又连续涨停了12个涨停，比发行价，大约翻了两倍。

而露西的原始股，本来就溢价四倍，综合动态收益为八倍。所以，露西出现在吴建国办公室时，几乎是扑上来，给吴建国一个大大的拥抱，且跟着左一下右一下和吴建国贴了面。

就在吴建国以为这种超标的西式仪式应该结束时，露西又给他个回头猛抱——双臂紧扣巨乳贴胸，好像吴建国是她失散多年的情人似的。逼得吴建国不得不发力，把她推开。

露西一点没感觉自己的“失礼”以及吴建国的“失礼”，拍拍巴掌笑道：“吴总，这股票还有得涨，想想呀，现在虽然涨了二倍多，实际价格才人民币5.26元，美元市场价才0.6元，这种类型的股，在我们美国道琼斯，至少6美元。”

还有十倍上涨空间！！

这是露西根据美国股票市场得出的结论，因此，她笑逐颜开。虽说，点划这个机会的是杨咏，但推动上市的是眼前这个东方美男子吴建国呀！

“吴总，听说你的小朋友赵丽天自驾去西藏旅游去了，那得有四五十天吧。这么大的时间空当，吴总，我请你到我那里把酒欢庆吧——”

吴建国一听，头大了，他懂得美国女人邀请男人“把酒联欢”等同于邀请男人床上庆祝，这洋妞，可没心情碰，忙说：“丽天今晚就回来了。我们说正事吧。”

露西失落地耸耸肩，唉气道：“你们中国男人只懂得谈正事，一点乐趣都没有，不好玩。吴总，你太浪费自己啦，不懂生活。”

吴建国不得不拉下脸来，摆出大股东范儿，说：“露西，这里是工作场所，你们美国人不是讲效率吗？那就请你在工作场所只谈工作。”

露西原似绽放的花儿般的脸，渐渐收紧，将另一个职业的露西呈现在吴建国面前，目光犀利，盛气凌人。“说吧，什么工作。”

吴建国这才缓了缓情绪，说：“为了使我们的股票涨得更好。”

露西：“那就赶紧按原计划，拿土地，推新项目呀。只有不断的利好刺激，股票才会长期走好。”

吴建国：“是啊，请你来，就是为这事。”

露西：“你是说拿土地？”

吴建国不由暗叹，露西“职业”起来很厉害。他点点头，“正是。”

露西：“这件事，公司没有专门的部门吗？按我对你们中国公司结构的了解，这应该属于开发部的工作吧。”

吴建国有意想把刚绷得很紧的气氛松弛些，便道：“露西，你快成了中国通了。”

“可我想在中国找个情人，难死我了，不知道你们中国男人是怎么回事。”

得，话题又被她带回去了。

“那是缘分没到吧，缘分到了，你赶都赶不走。”

露西：“什么叫缘分？”

这的确是个中国人好意会但难解释和翻译的词。“这个词从佛教导引过来的，我也一时难说清。我们还是谈工作吧。”

露西重重叹了口气，将她身上喷得很重的香水味喷散开来。她敲着桌子嚷道：“好好，工作工作工作！”将专给她备的咖啡颠泼了出来。“说吧，工作，跟我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