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建国歉意地笑笑，说：“是这样，我们想到南部郊区拿两块地，这件事——”

露西毫不客气打断吴建国的话，“怎么到南部郊区拿地？不是说好，要把文化广场南部的地块拿下的吗？如果招股说明书上写明了，是不可以更改的，属于违法行为。”

违法？显然，这是美国规矩了。

吴建国解释道：“招股说明书并没有说要拿下文化广场地块，只是介绍，文化广场南部这块地已经正式推出，按规划，建成新的市民小区和沿街商铺。我们股票连续上涨和这规划推出有关。但我们没有承诺要拿这块地，只说，投资新地产项目。”

“那我们为什么要放弃靠着家门口的这块优质地块，而费劲到郊区拿新地呢？”露西问。

吴建国：“你问得好，本来，这事我想开个董事会做个项目投资研讨会的。”

露西：“那你召开呀，这是合乎流程的规范性的操作。”

吴建国：“时间来不及。现在上市了，一切都要规范起来，召开董事会要提前十天向董事和监事以书面方式预告。再说，现在董事长出门旅行了——”

露西瞪了吴建国一眼。刚才不是说今晚回来吗？但露西毕竟在中国待了七八年了，知道中国式表达。刚才说丽天要回来，不就是不想跟自己上床把欢嘛。

吴建国也感觉自己说漏了嘴。但，没办法，这是被你露西逼出来的。因此，他坦然地继续道：“中国，有中国的行事逻辑和规则，有些事情，很难三言两语跟你说清楚，现在只能说，要拿地，首选南部郊区的地，而且动作要快。”

露西：“你先告诉我，为什么要放弃广场的南面的地块。我是董事，有权知道。”

吴建国：“那当然。那块地，风水不好。我们北半球的人，都喜欢‘南’这个字，因为南，意味着朝阳。但动态看，小地块，恰是南边不好，因为它整体是坐南朝北，整体是背阳的。北半球的朝阳建筑，向来是坐北朝南的。

一间屋，不管它是住宅还是商铺，如果一年四季没有太阳直射正面，不仅是冬天取暖的问题，没有阳光的阴暗空间，会有极不好的心理暗示。

还有，拆迁，是个大问题，这样的地块，住着那么多市民，只要有一两个刁民做了钉子户，项目就极易搁浅，大量资金会搁在上面完不了工。

还有，江州是座历史文化名城，有两千五百年的建城历史，市中心开发，一不小心，就会挖到古城墙、古建筑、古炮台、古粮仓之类的，那时，文物局一入场考古，项目必须停工。停多久，天知道。

基于上面这些分析，所以，文化广场南面这块地，不能拿。

我说明白了吗？”

吴建国最终问露西。

这一番专业分析，不得不让露西佩服，说：“你分析得很专业，很到位。”

吴建国：“还有重要的一点，不能拿这块地，就是中国金融目前还没有按揭政策，也就是说，市民买房，无法贷款，必须全额付现。而这块地，处于市区核心，单价会很贵，正式发售时，一定销得很慢，这会影响资金使用效率。

而到郊区拿的地，是熟地，没有拆迁之忧，因为地偏，土地价格会很低，届时，销售总价也会低，市民现金全付，压力会小很多。

当然，南部郊区地块的优势主要不在此。说起来，会很多。”

露西道：“没关系，你说，我很喜欢听你的专业分析。很宝贵，也很重要。”

吴建国：“好。我下面说的这些，属于机密范围，是我通过特殊关系搜集到的资料和信息，所以，作为董事和大股东，你有责任保密。”

露西：“那当然，保护商业机密，是基本的职业操守。请你放心。”

吴建国拿到的内幕消息十分权威，是规划局局长透露给他的。规划局长见杨咏为文化广场上市大开绿灯，不惜临时紧急方案，于是认定吴建国和杨书记“有一腿”，且上次吴建国分配给他属下建筑设计院业务，他对吴建国印象挺好。

如此，吴建国私请他喝了次酒，酒宴上，他便将江州市规划的许多重要内幕让吴建国尝了鲜。“我掌握的内幕消息是这样的。”吴建国对露西说着，拿过根长棒，指着正墙上贴着的硕大的江州地图，道：

“一、市中心将南移，融入南郊森林风景区。我们江州，北部濒水，东部，有坟场，西部，是还在开采的铁矿和石灰石矿，空气不好，因此，城市未来发展的大方向，在南部。

二、市政府将南迁。这大约在未来三至五年实现。中国是官本位国家，城市的许多商业业态和居住中心，都会跟随政府迁移而移动，所以，将来新江州的城市中心，在南部。

三、因此，规划局将在市区南部城乡结合部，将推出几块地。”

吴建国用长杆指着地图上江州南部城乡结合部圈出的几块地，说：“这里，目前，都是农用地，土地局正在修改用地性质，规划局不久就会正式向市场推出这几块地。我们要抢在正式推出之前，把地拿下。”

吴建国手里执着捧，回眸望着露西，且待她有何提问。

露西果然提问：“这样的土地，不上市竞拍？”

吴建国：“中国，目前所有行业，都还没有竞拍。”

露西：“那这块地，怎么上市呢？”

吴建国：“由政府、领导，就是你认识的杨咏书记，他们说了算。给哪家公司开发、付多少钱，都是由他们说了算。”

露西倒吸一口冷气，“是这样？！”

露西发出的显然不是问句，而是感慨。所以，吴建国没接她的腔，让她消化一下。

但露西不是诗人，也不是哲学家，她没有时间和必要进行社会和人文思考，她很快用她的经济头脑，发出一句话：“你是想让我去找你们的杨书记，运用我和她的私情，拿下你说的南部郊区的两块地？”

吴建国心里不得不暗叹商商极高。他点点头：“正是。”

岂料，露西道：“那，这是我董事之外的另一份工作，你要付报酬。”

这太出乎吴建国的预料了。根本就没朝这个方向想过。

“可你是董事呀，拿下这个地块，公司业绩年年递进，对你直接有益的。”吴建国试图说服露西。

“这是风马牛不相干的两件事。”露西套用了中国一句俗语，有意地张显她这些年学中文和中国文化的收获，并隐隐发出一种宣示：你少拿中文欺负我。

“作为董事，我只是一个投资客，我享受投资报酬。你现在让我做的事，属于商务公关，我要另外收取费用的。”露西道。

吴建国不由挠挠头。一时有点懵。感觉她似乎也有些道理，便问，“如果算商务公关，你怎么收费？”

露西：“项目总额的3%-5%。”

露西的回答几乎和当年陈翀回答杨咏一模一样。当年，吃惊提杨咏，今天，吴建国暗惊了。总额的3%-5%。那两块地，初估大约在三亿可以拿下。她的报价是300-500万。天哪，这比商业上灰色打点费要高出许多。

吴建国沉吟片刻，问：“对我来说，这价格很高。而且，没有先例。”

露西道：“你们中国正在做许多没有先例的事。包括你刚才说的，按揭贷款，只要你们国家想现代化，就肯定会推出。我今天说这些，算是无偿给你一点商业建议。房地产是有时间周期的，按揭政策，说出台就出台，你应该提前准备。”

吴建国：“谢谢！这样，这件事，容我考虑下，同时要和别的大股东商量下。今天就到这儿。谢谢你专为此事过来！”

露西：“好的，那我就等你消息吧。”

来时兴兴，走时衰衰。

但露西很自然地还是拥抱了吴建国，只是蜻蜓点水式的。

就在露西拉门时，吴建国忽然问：“你委托我朋友帮你买的三十八套房，计划什么时候出手呀？”

露西愣了，拉开门的手，停在那里。这是向自己暗示呀，我，吴建国，协助你炒房，动用了我私人的人脉，且顶着风险，我可是分文没跟你要过什么中间费和风险费什么的。

关于这事，商业内行露西不是预测过商业风险。极大。因为她的投资项目全由吴建国的朋友私人拥有，如果翻悔，或搞点小动作，自己在法律上是没有任何反抗力的，一切全凭着吴建国的信义和对他朋友的把控力。

露西回过身来，对吴建国说：“吴先生，我正在努力适应你们中国。那3%-5%你就当我没提过吧。但，吴总，你总不能让我空着手上门吧？”

吴建国：“当然不会。付你三十万，你自由支配，如果拿下，再付你五十万，如何？”

露西绽出玫瑰花快衰败前的笑，“OK！”

吴建国但等露西的“喜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