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嫌疑人孙赶超被胡峰一脚踹脸上了,虽然脸上血呼啦次的看上去十分血腥,但经法医检查后,基本也就是皮外伤,如果是打架斗殴,连轻伤都算不上,充其量就是个治安处罚。
人是抓到了,但接下来还要审讯,还要起诉,还要建立完整的证据链。
仙翠分局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刺眼,墙壁反射着冰冷的光。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汗味、淡淡的血腥气和浓得呛人的烟草味。孙赶超被铐在固定于地面的铁椅子上,状态比之前更狼狈。
他左眼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乌紫发亮,颧骨处有一大片新鲜的、带着鞋底纹路的擦伤,正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半边脸都肿了起来。
鼻孔下方残留着干涸的血迹。他歪着头,似乎想避开灯光直射肿 胀的眼睛,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到脸上的伤,让他嘴角不自觉地抽搐。
伍忠国坐在他对面的桌子后面,警服衬衫的领口解开一颗扣子。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躺着两个被狠狠摁扁的烟头。
陈默坐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位置略微靠后,像个沉默的影子,目光却锐利地锁定着孙赶超的一举一动。还有一位年轻些的记录员,摊开笔录本,笔尖悬停在纸面上。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香烟燃烧的嘶嘶声,以及孙赶超因疼痛和恐惧而变得粗 重、浑浊的喘息。
“孙赶超。”伍忠国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戾气。
“把头给我抬正了!”
孙赶超身体猛地一哆嗦,极其艰难地、一点点抬起肿 胀变形的脸。
那只没受伤的眼睛里充满了血丝,眼神涣散、惊恐,还残留着一丝被捕时的疯狂余烬。他不敢看伍忠国的眼睛,目光躲闪着落在桌上的物证袋上。
“知道为什么弄成这副德行吗?”伍忠国吐出一口浓烟,烟雾直喷向孙赶超,“拒捕!持枪!袭警!”他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锤子砸在铁砧上。
孙赶超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辩解,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伍忠国没给他机会,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巨响在狭小空间里炸开,震得记录员手一抖。“认识这个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一把抓起桌上一个新增的物证袋,狠狠摔在孙赶超面前的桌面上!
袋子里,是一把极其粗糙的土造手枪。枪管是截短的水管,枪身用木头和铁丝胡乱捆扎,扳机锈迹斑斑。旁边,还有两颗同样粗糙的、没有击发的自制子弹。
“你他妈用它对着我们!”伍忠国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拔高,“想打死我们?!啊?!”
孙赶超看着那把哑火的土枪,仅剩的右眼里爆发出极度的恐惧和后怕,身体筛糠般抖起来。他下意识地想摸自己剧痛的脸颊,却被手铐死死限制住动作。
“认识这些吗?”伍忠国不再看那把破枪,声音反而压低了,带着一丝平静。
他依次指向其他物证袋:保养精良却刃口卷曲的老式斧头和未开封的柯达胶卷,最后,是那个装着断指的玻璃瓶。
孙赶超的目光一触到瓶子,就像被烙铁烫到,猛地缩回,头深深地埋下去,肩膀剧烈耸动。
“千禧新娘婚纱店,‘李强’,00年10月28号。”伍忠国报出信息,冰冷得像在念判决书,“红旗厂家属院,X栋X单元,刚刷的天蓝色油漆…王雅丽指甲缝里的油漆渣子,和你斧头上卷刃豁口对上的颈骨砍痕…”
他顿了顿,拿起那个小玻璃瓶,在孙赶超眼前缓缓晃动,瓶子里干枯发黑的无名指在浑浊液体中微微沉浮。
“还有这个…你泡着的‘宝贝’…”伍忠国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刻骨的厌恶,“王雅丽的无名指。你剁的。”
孙赶超猛地抬起头,肿 胀变形的脸上涕泪血污横流,仅剩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婚戒…那是戴婚戒的手指!她不能戴!不能戴别人的戒指走!那是我的!我的!!”
他嘶吼着,声音含混不清,“她穿婚纱…好看…我给她租的!我让她穿的!我拍的!都拍下来了!”
他指着胶卷,口水混着血沫喷溅,“可她…她非要走!回老家嫁人?!她只能是我的!死了也是我的新娘!我的!!”
他语无伦次,身体在铁椅子上疯狂扭动,手铐哗啦作响,牵动脸上的伤,疼得他一阵抽搐。
伍忠国冷冷地看着他最后的疯狂宣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掐灭了烟头,那点猩红在烟灰缸的尸堆里彻底熄灭。
“所以,”陈默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像投入沸油的一滴冷水,瞬间让孙赶超的嘶吼噎住,“你骗她穿上婚纱,在你熟悉的地方,用这把斧头砍死了她。剁下她的无名指,像战利品一样泡起来藏着。”
“最后,把她像垃圾一样扔在采石场。那把破枪,是你给自己留的后路?还是想拉几个垫背的?”
陈默的话精准而冷酷,剥开了孙赶超所有扭曲的伪装和疯狂的理由,只剩下赤 裸裸的、令人作呕的罪行本身。
孙赶超像被抽掉了脊梁骨,瘫软下去,剧烈的喘息变成了绝望的呜咽,口水顺着肿 胀的嘴角流下。
“是…是我…”沙哑破碎的声音,比蚊子还低,“…我干的…枪…枪是以前…我买的…我怕…怕你们找到我…”
接下来的交代在压抑的沉默中进行。时间、地点、杀人细节、断指处理、抛尸路线…在伍忠国和陈默冰冷而持续的追问下,孙赶超机械地吐露着。
胡峰踹在他脸上的那一脚,彻底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侥幸和抵抗的力气。他不再有狂热,只有彻底的崩溃和认命。
当孙赶超在笔录最后一页,用颤抖得几乎握不住笔的手签下名字,按上鲜红的手印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透出一点灰白。
伍忠国缓缓站起身,他走到窗边,用力推开窗户。凌晨冰冷的空气涌入,带着尘埃和远处早市隐约的嘈杂。他深深地、贪婪地吸了几口气,仿佛要把肺里积压了两年的血腥、硝烟和浊气全部置换出去。
他回头,目光扫过瘫软如泥、脸上伤处还在渗血的孙赶超,扫过桌上那把丑陋的土枪、锋利的斧头、未冲洗的胶卷和那个装着断指的瓶子,最后落在陈默身上。陈默也看着他,眼神平静如深潭。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站在一旁的陈默,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用力拍了拍陈默的肩膀,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拍之中。烟灰缸里,又多了一堆被狠狠摁灭的烟头。
然后他转向记录员,声音带着彻夜未眠和激战后的极度沙哑:“办手续,送看守所。单独关押,加双岗。医生给他处理下脸。”他指了指孙赶超,语气冰冷,“别让他死了,法律还没审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