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华市入夏以来难得的平静,平静得让陈默有些烦躁。没有恶性命案,连像样的抢劫案都少了。他像一头习惯了搏杀的猛兽,被关进了笼子,只能焦躁地踱步。
办公室里,老旧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搅动着闷热的空气和浓重的烟味。胡峰趴在桌上打盹,刘若凡对着电脑屏幕上的扑克牌游戏消磨时间。
新来的高志阳则坐立不安,眼神时不时瞟向陈默,带着明显的渴望——他需要案子,迫切地需要。
“陈队,”高志阳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清晰,“真…没什么案子了吗?”他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询问,而非抱怨。
陈默从堆积的旧案卷宗里抬起头,看了高志阳一眼。这小子眼里那股急于证明自己的火苗,他看得清清楚楚。“闲不住了?”
高志阳立刻挺直腰板:“报告陈队,我是想多学习,多实践!”
陈默没说话,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似乎在权衡。
半晌,他拉开抽屉,抽出一个不算厚的卷宗,随手扔在桌上。“西城,老旧居民区,光华路那片。最近一个月,连续发生五起入室盗窃案。丢的都是些现金、首饰、小电器。案值不大,影响恶劣。”
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派出所忙不过来,也摸不着头绪,报上来了。你,还有刘若凡,去跟跟。”
高志阳心头一喜,眼睛亮了。盗窃案?虽然不是惊天大案,但好歹是案子!他立刻站起来:“是!陈队!”
刘若凡也关了游戏,伸个懒腰,对高志阳说:“走吧,小高,先去看看现场。记住,入室盗窃看着小,门道不少。”
陈默在他们出门前,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仔细点。别小看小偷小摸。”
光华路一带是典型的“城中村”,房子老旧拥挤,巷子狭窄如迷宫。空气里混杂着饭菜味、垃圾味和潮湿的霉味。高志阳跟着刘若凡,在派出所片警刘秉诚的带领下,走访了最近一起失窃的住户。
现场是一户二楼的人家,木门锁芯被暴力撬开,屋里翻得乱七八糟。户主是个退休工人,气得直哆嗦:“警察同志,我那点退休金全放抽屉里,准备给孙子交学费的,全没了!还有老伴留下的金戒指…”
高志阳立刻进入状态,拿出笔记本,按照警校学的流程,详细询问失窃时间、物品清单、门窗状况。他观察得很仔细,甚至趴在地上看门锁的撬痕,试图判断工具类型。
刘若凡则和刘秉诚聊着天,了解这片区的治安情况和可疑人员。
“刘哥,你看这撬痕,像是‘L’型撬棍,”高志阳指着门框上的痕迹,带着一丝兴奋,“嫌疑人手法比较粗暴,可能是个生手或者力气大的。”
刘若凡点点头:“嗯,继续。”
走访完五户,高志阳的笔记本记满了。
他信心满满地分析:“刘哥,我觉得有线索了!第一,五起案子都发生在白天,住户上班时间;第二,目标都是老旧住宅,防盗差;第三,撬锁手法类似;第四,被盗物品都是方便携带、容易变现的。”
“综合来看,很可能是一个或一伙本地或熟悉本地环境的人干的,流窜作案可能性小!”
刘若凡没反驳,只是问:“然后呢?怎么找?”
高志阳胸有成竹:“排查!重点排查这片区有盗窃前科、游手好闲的青壮年!还有,可以去附近的旧货市场、金银首饰加工店问问,看有没有人销赃!”
这思路符合警校教的“由人到案”、“由赃到人”原则,高志阳觉得没问题。刘若凡也没多说,只是提醒:“排查要细致,别打草惊蛇。”
接下来的两天,高志阳像打了鸡血。
他顶着烈日,跟着派出所民警一头扎进光华路的犄角旮旯。
他拿着名单,挨家挨户走访,盘问那些有前科的人员。他急切地想从这些人嘴里撬出线索,证明自己的判断。
然而,效果甚微。有前科的人要么矢口否认,要么提供不了有效信息。
高志阳的急切和略显生硬的盘问方式,反而引起了一些人的反感和抵触,甚至有人在背后骂骂咧咧。两天下来,一无所获,高志阳晒黑了一圈,眼神里的锐气被疲惫和一丝焦躁取代。
第三天早上,回到分局。陈默正看着他们前几天整理的材料,眉头微皱。
“陈队,我们排查了有前科的十二个人,暂时都没发现明显破绽。旧货市场那边也暂时没消息。”高志阳汇报着,声音有些低沉。
陈默没抬头,手指点着材料里几张现场照片:“现场,都仔细看了?”
“看了!门锁撬痕、翻动痕迹都记录了!”高志阳立刻回答。
“脚印呢?”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像针一样扎过来。
高志阳一愣:“脚印?现场…现场都比较乱,而且都是水泥地或者瓷砖地,没…没提取到有价值的完整脚印。”他记得有几处模糊的灰尘脚印,但当时觉得价值不大,没重点记录。
“烟头呢?”陈默又问,目光锐利地扫向他。
“烟头?”高志阳更懵了。他仔细回想,好像有一两户失主提到过在门口或窗台发现过不属于自家的烟头,但当时他觉得小偷作案时紧张,抽烟的可能性不大,就没太在意,在记录里只是一笔带过。
“第五户失主,厨房窗台外沿,发现一个‘红 梅’烟头。第三户,门口角落里有个‘大前门’的烟屁股。失主家里没人抽这种廉价烟。”
陈默的声音冷了下来,“入室盗窃,踩点是关键。踩点的时候,在目标附近蹲守、观察,抽根烟,太正常了。这是多好的物证和线索?你眼里只有撬痕和赃物?”
高志阳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额头渗出细汗。
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低级的错误!过于执着于“人”和“赃”的显性线索,急于求成地想去抓人,却忽略了犯罪现场最基础的、可能指向嫌疑人的直接物证——烟头和可能存在的微量脚印!
“我…我疏忽了,陈队!”高志阳羞愧地低下头。
“疏忽?”陈默把卷宗合上,“不是疏忽,是眼高手低,是心浮气躁!觉得盗窃案小,不值得费劲?觉得按部就班排查就能出结果?破案,是跟人斗,也是跟自己斗!把警校学的东西,捡起来!从现场,重新开始!”
陈默的话像鞭子抽在高志阳心上。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是!陈队!我马上去重新勘查现场,提取物证!”
天越来越热了起来,但高志阳的内心却渐渐如冰一样冷静。
他和派出所的刘秉诚,重新回到光华路那五户失窃现场。他不再只盯着门锁,而是像一张细密的网,一寸寸地扫描着可能遗留痕迹的地方:窗台外沿、门口角落、垃圾桶附近、甚至失窃住宅楼下的公共区域。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二户失窃住宅楼下的一个花坛边缘,他们发现了一个被踩扁的“红 梅”烟头,与第五户窗台发现的是同品牌。
更重要的是,在花坛松软的泥土里,提取到半个相对清晰的运动鞋鞋印!花纹比较特别。
同时,高志阳也想起了警校犯罪心理学老师讲过的内容:连续作案的小偷,尤其是入室盗窃,往往会有自己相对固定的“舒适区”和“活动路线”,也会在作案前后在目标附近观察、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