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队，”高志阳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困惑，“如果…如果她最后在法庭上还是坚持翻供，说自己是摔的…我们怎么办？所有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白费？”陈默停下脚步，转过身，昏黄的路灯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

他看着高志阳，眼神锐利如刀：“该取的证，我们取了。现场的带血木凳腿，邻居的目击证言，她身上那些伤，医生出的诊断证明，还有我们今天做的这份笔录，包括张强自己认罪的口供！”

“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东西！她翻供是她的事，但证据链摆在那里。检 察院批捕起诉，法院依法判决。受害人谅解，可以作为法官量刑时考虑的情节，可以从轻，但绝对抹不掉犯罪事实本身！明白吗？”

陈默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的职责，是把事实查清楚，把证据做扎实，把程序走规范。”

“至于最后结果如何，那是法律的事。但如果我们因为怕麻烦，或者因为受害人的退缩就放弃原则，那才是渎职！才是对法律最大的不尊重！也是对那些真正需要法律保护的人的背叛！”

他盯着高志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你现在告诉我，我们该做的，做完了吗？做扎实了吗？”

高志阳迎着陈默的目光，那目光像探照灯，照得他无所遁形。

他想起了张强最初含糊的供述，想起了差点被自己忽略的“为什么打人”，想起了李素芬那深入骨髓的恐惧，也想起了陈默问张强喝酒的那些“废话”。

他忽然明白了，陈默所说的“做扎实”，不仅仅是指物证齐全，更是指对案件全貌的深度把握，对当事人心理的精准洞察，以及对后续可能出现的变数的充分预判和应对准备。

这远比他理解的“固定事实”要复杂得多，也艰难得多。

“明白了，陈队。”高志阳的声音低沉下去，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东西，“还没完。伤情鉴定报告还没拿到，移送材料还需要整理…而且，”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我觉得…张强那边，可能还需要再问一次，关于他打人时的具体想法和失控的原因…还有，李大姐这边，后续可能需要关注一下她的安全，如果她害怕张强出来报复…”

陈默没说话，只是看了他几秒，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但高志阳却看到，陈默那冷硬的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高志阳默默地走着，这起他最初认为“简单”的家暴案，像一块粗糙的磨刀石，正一点点磨掉他身上的书生气和急于求成的浮躁，露出底下更坚韧、但也更困惑的质地。

“行了，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家了，我老婆给我炖了汤，我晚回去就不好喝了。”陈默摆摆手，准备和高志阳告别。

“啊？”高志阳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他愣了一下。

“我们中队就是这样的，一般有命案才会出动，市里没有命案就去省里找，有时候办完案子会休息一段时间，我们这次一口气破了两个案子，虽然都是小案子，但也要回去休息休息，陪陪家人。”

陈默给高志阳解释一番，他语重心长道：“我们干刑警的有时候聚少离多，有时间还是想回家陪陪家人的，等你以后组建家庭就懂了。”

说多了，陈默又害怕自己爹味太重，于是和高志阳挥挥手，与他告别。

回到家之后，陈默也有点累了，这两个小案子虽然消耗的精力不多，但陈默一直要牢牢拽住缰绳，他既想给高志阳一些发挥的空间，但又想牢牢的把控住他成长的方向，这是一个很耗神的事情。

厨房里李小凤咕嘟咕嘟的煮着猪蹄，陈默一把将锤锤抱在怀里，一边坐在沙发上玩狗，一边看着电视。

“今天黄豆炖猪蹄儿昂，你去把手洗了。”李小凤在厨房一边用锅铲搅和着砂锅里的猪蹄，一边嘱咐道。

“好嘞。”回到家之后，陈默还是比较放松的，家和单位不同，刑侦大队的办公区里，每天面对的都是社会的丑恶，人性的阴暗，呆的时间长了，人也变得冷硬，不想过多说话。

而回到家就不一样了，一推开家门就有饭香，低头一看，锤锤这小雪纳瑞还在你脚下疯狂摇尾巴卖萌，往沙发上一躺，心情都好了许多，不仅身体放松，精神上也颇为舒缓。

人在这种状态下，心情自然是和在单位不同的。

放下锤锤，陈默走到卫生间，把手干干净净洗了一遍，然后再去厨房，闻着飘香四溢的砂锅猪蹄，他忍不住用筷子夹了一块出来。

“哎呀，马上就吃饭了。”李小凤轻轻拍了陈默一下。

“嗯嗯嗯，我就尝尝。”陈默一边咀嚼着猪蹄，一边往外走，该说不说味道确实是香，一股酱香味很好的融合到了猪蹄里，要是再来一碗大米饭，绝对下饭。

“我听师娘最近说了，说最近咱们广华尤其是光明区治安特别好，这里面肯定有你的功劳，你一会儿吃完饭，去睡一会儿，好好休息休息，碗就交给我来刷吧。”李小凤在饭桌上，给陈默夹了一块猪蹄。

“那怎么能行，你又是做饭，又是洗碗的，我像个大爷一样，回家吃完饭往床上一躺，这也不像话啊。”陈默摆摆手，觉得妻子的建议有些不妥。

“谁说你是个大爷了，你这是今天回来了，你要是今天不回来，这些活儿也是我干，行了，你下午睡醒把咱们卧室好好打扫打扫，这下行了吧？”李小凤又提出了一个新的建议。

“这还差不多。”陈默心里的负重感减轻了不少，他摸着肚子，回卧室睡觉去了。

陈默刚一沾枕头，就闻到了枕头上的肥皂香味儿，他闭上眼，很快便沉沉睡去。

---

清源镇派出所枪械库位于派出所一楼最西侧，与值班室只隔着一个走廊，枪库加装了铁门和防盗窗，是一个独立的房间。

按规定，清源派出所的枪库实行双人双锁管理，随着枪支管理规定的出台，领用和归还枪支，都需要严格登记。

4月23日早上六点半，前来接班的民警王家栋和刚值完夜班的周思亮交接，他准备和周思亮一起例行检查枪库时，却发现钥匙串不翼而飞。

两名警员立刻报告所长白建群，白建群用备用钥匙打开枪库门和枪柜，发现里面那把五四式手枪和两个弹夹不见了，现场没有暴力破坏的痕迹。

“通知副所长和指导员，让他们赶快回所里。”白建群眼睛瞪的像牛眼，他知道...出大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