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透出点灰白,向导老王就窸窸窣窣地起身拨弄火堆。
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像刀割,简单的热粥和烤饼下肚,身体才勉强暖和过来。
陈默默默检查着勘察箱里的东西——手套、物证袋、小刷子、相机。赵建伟揉着发僵的膝盖,招呼一声:“走,看看那山洞去。”
向导老李在前头带路,灌木丛生的山坡比昨天更陡。
枯枝刮在棉衣上沙沙作响,脚下是松软的腐叶层,每一步都往下陷。
赵建伟喘得厉害,汗水混着寒气凝结在额角。陈默伸手拉了他一把,触手冰凉。两个年轻刑警小张和小王紧跟着,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山洞的入口被几块嶙峋的山石半掩着,黑黢黢的,像个不怀好意的嘴。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进入。老李用砍刀拨开洞口的藤蔓和枯枝,一股混合着尘土和某种陈旧腥气的味道飘了出来。
“就这儿了,”老李指着里面,“以前打猎,冬天雪大的时候,能凑合对付一宿。好些年没人用了。”
陈默从勘察箱里摸出强光手电,拧亮,光束刺破洞口的黑暗。
他戴上橡胶手套,弯下腰,第一个钻了进去。
洞内空间比洞口看起来稍大,但也仅够三四人勉强转身。洞壁凹凸不平,地面是压实的泥土和碎石。手电光柱缓缓扫过地面、洞壁……
光束猛地停住了。
在靠近洞壁内侧的地面上,一片深褐色的、不规则的污渍,在强光下显现出异样的质感。
它不像泥土,更不是苔藓。陈默的心跳漏了一拍,他蹲下身,手电光聚焦在那片污渍上。
颜色、形态、干涸的程度……他太熟悉这种痕迹了。
“赵队!”陈默的声音不高,但在寂静的山洞里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凝重,“你进来看看!其他人留在外面,别进来!”
赵建伟刚钻进洞口,闻言立刻挤到陈默身边,顺着光束看去。
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屏住。不需要陈默多解释,干了半辈子刑警,那是什么,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血!”赵建伟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混合着震惊、愤怒和终于抓住线索的亢奋。
他猛地回头,对着洞口厉声喝道:“小张!小王!封锁洞口!不准任何人靠近!包括向导!保护好现场!”
洞口外传来小张和小王紧张的应和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和低语。
赵建伟迅速从自己背着的包里也掏出手套戴上,动作有些僵硬,但眼神锐利如鹰。他凑近那片血迹,仔细观察着范围和形态。“看这喷溅的走向……像是受伤后靠在这里……”
他指着血迹边缘一些细微的、放射状的深色小点,又指向洞壁上一块相对平整的地方,那里似乎也有几处颜色更深的斑驳印记。
“不止一处。”陈默补充道,光束移动,在离第一片血迹不远、靠近洞壁根部的地方,又发现了几点颜色相近的滴落状痕迹,“这里也有。量不大,像是滴落的。”
“拍照!多角度,带比例尺!”赵建伟命令道。小张立刻从勘察箱里拿出相机,小心翼翼地探进洞口,在陈默的指示下,对着每一处可疑痕迹按动快门。
闪光灯在幽暗的洞穴里一次次亮起,映照着陈默和赵建伟紧绷而专注的脸。
“老陈,你怎么看?”赵建伟压低声音问,目光依旧钉在血迹上,像要把它刻进脑子里。
“形态符合人体血液干涸特征,”陈默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冰冷,“喷溅方向、滴落痕迹的位置,都指向这里是受伤甚至死亡的第一现场。时间……不好说,洞内环境相对稳定,但看这干涸程度和颜色,肯定不是最近几天。”
“至少半个月以上,甚至更久。”
他用手电光仔细扫过血迹周围的地面。泥土上覆盖着薄薄一层浮尘,除了他们刚进来的脚印,没有其他明显的新鲜足迹。
但在靠近血迹边缘的浮尘下,陈默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小的、与泥土颜色不同的东西。
他示意赵建伟后退一点,从勘察箱里拿出一个小号的不锈钢镊子和一个透明物证袋。他屏住呼吸,用镊子尖极其轻柔地拨开那点浮尘。
半截烟蒂。
过滤嘴是白色的,烟纸已经被泥土浸染成深褐色,但还能看出一点原本的浅蓝色条纹图案。
“烟头!”赵建伟的声音带着压抑的兴奋。
陈默小心翼翼地将那半截烟蒂夹起,放入物证袋,封好口。他继续搜索,在发现烟头附近的地面上,又发现了一小撮同样被浮尘半掩的、深灰色的、细碎的纤维状物质。他用镊子仔细收集起来,放入另一个物证袋。
“像是……衣物的纤维?毛呢料子?”赵建伟猜测。
“有可能。”陈默点头,继续用手电光一寸寸检查着洞壁和地面,但暂时没有更多发现。
“妈的!”赵建伟狠狠骂了一句,猛地直起身,掏出他那部信号时有时无的手机,焦急地按着按键,“这破信号……小张!小王!你们谁的手机有信号?哪怕一格也行!”
小王赶紧掏出自己的手机,高举着在洞口附近来回走动寻找信号。“赵队!这里有一格!飘着呢!”
“好!”赵建伟一把夺过手机,手指用力地按着数字键,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喂?我是赵建伟!我们在云雾山深处发现一处山洞,坐标……发现陈旧性人体血迹,量不小,形态符合暴力侵害现场特征!”
“同时提取到一枚烟蒂及少量疑似衣物纤维!请求立即支援!重复,请求立即支援!”
他喘了口气,继续吼道:
“需要法医!需要物证技术大队!带上全套现场勘查装备!还有……调警犬中队!带血迹搜索犬和物证搜索犬!对!马上!通知当地县局,让他们派熟悉山路的民警带路接应!快!”
挂断电话,赵建伟把手机扔回给小王,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洞内的血迹,脸上是连日疲惫被巨大发现冲刷后的亢奋与凝重。
“老陈,”他转头看向陈默,声音低沉下来,“看来这死马……还真医活了半只眼。”
陈默没说话,只是用手电光再次扫过那片深褐色的痕迹,眼神深邃。这幽暗的山洞,此刻仿佛成了连接过去罪行的通道。
烟蒂和纤维静静地躺在物证袋里,等待着在实验室里开口说话。而山林依旧沉默,掩盖着更多的秘密,等待着被彻底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