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的火堆仍在噼啪作响，火星在寒风中旋舞，映得雪地泛出点点红光。

苏伦的舞步渐缓，铃铛的节奏归于沉寂，乌恩格的祷词也低低收尾。

场间猎人们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那抹白羽短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庄严却又隐隐躁动的氛围。

仪式刚一结束，人群便如炸开的锅，窃窃私语此起彼伏，夹杂着激动、迟疑与争议。

毕竟谁都知道，那杆短杖交给苏伦，就是要把萨满职位交接给她的意思。

“苏伦这丫头，年纪轻轻就接萨满，乌恩格这是真瞧得上她啊！”

“她的祭祀舞跳的可以，铃铛响声足，山神也听到了，确实有两下子。”

显然，林子里的鸟兽和鸣是有作用的，让大家宽容了些。

这也确实归功于这些特制铃铛

——本来就是在模仿数种鸟群集体求偶、社交请求的声音，遂引来回应。

信仰向来如此。

然而场间并不是只有赞同因音，还有人有不同看法。

“哼，萨满可不是光会跳舞就成的。她能保证每次祭礼都不出错吗，我看刚才就错了几拍。”

“也不一定，苏伦跟乌恩格学了这么多年，兴许真能行。再说了，听说老萨满刚继任时候错的更多呢。”

这两人只是正常讨论，可就在这话刚结束时，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猛地刺破人群，直指苏伦。

那位之前牵着黑狗的男人站在人群外，嘴角挂着一抹嘲讽，毫无掩饰自己的挑衅之意：

“女人连进玛陆的资格都没有，凭啥当萨满？乌恩格老糊涂了，挑个丫头片子来糊弄山神？”

不远处，哈森站在张继北身旁，脸色阴得能滴水。

他盯着那男人，低声骂道：

“格日勒这混账，还是这幅吊样子，狗改不了吃屎！”

场间也骤然一静，猎人们的目光齐刷刷转向那男人。他身形瘦长，脸颊凹陷，眼神阴鸷。

张继北闻言，也眉头微挑，转头看向哈森：

“哈森哥，你认识他？跟他有仇？”

哈森冷哼一声，压低声音，眼中闪过一抹怒意：

“认识？哼，格日勒这人，心理变态！

你看他那条狗，攻击性和力道是强，可你知道他咋养的？

把四五条狗关一块儿，饿上几天，让它们自相残杀，活下来的那只才被他挑走。

接着，他把这有了凶性的狗绑起来，蒙住眼睛，用带着各种气味的木棍抽打，把仇恨嫁接到各种动物身上！

这种狗，寿命都不长，活不过两年就得疯死！”

张继北听完，眉头紧锁，目光重新落在那黑狗身上。

心念一动，悄然施展“自然之感”，意识如溪流般探向那狗的精神世界。

谁知刚一接触，便跟哈森说的一致，立马坠入一片血腥混沌的深渊。

那狗的内心充斥着暴戾、混乱与无尽的杀意，连同类的气味都成了它撕咬的理由，根本无法沟通。

张继北心头一沉，迅速收回意识，眼底多了几分厌恶。

这狗已不再是自然之灵，而是被扭曲成了一件杀戮工具，强行制造这种生灵真是恶心啊！

昂格尔也站在两人身后补充道：

“他从哈森叔这儿要过好几条好苗子，结果都被格日勒弄死了。”

张继北听后，也脸色难看点点头，更加恶心这人了。

要不是台上的乌恩格今天才是主力、事儿得由他结局，他倒是真想跟这个畜生较量较量。

能养出这样的狗，这样的人也必定是个心理变态，不知会霍霍多少山精。

火堆旁，乌恩格和苏伦自然也听到了场下的议论，尤其是格日勒那句刺耳的质疑。

说实话，乌恩格也确实没啥好的办法对付格日勒，只是进一步卖卖自己作为老萨满的威信，为苏伦背书：

“各位，这次的仪式既然交给了苏伦，便说明她是合格的继承人。

女性当萨满，历来有之，只是在咱们兴安岭少些罢了。偏内蒙的鄂伦春部落，以采摘为主的，萨满多是女子。

苏伦的能耐，大家有目共睹，山神也给了回应！”

这话掷地有声，场间不少猎人点头附和。

张继北却暗道：坏了！

虽然才鸟鸣与种子的异动，确是山林的回应，谁也不能否认。

可是他偏偏说到了‘采摘’这种话，格日勒要是聪明的话，就能抓到这个破绽。

果然，格日勒成功抓住这点，不依不饶猛地踏前一步，声音更大：

“乌恩格，你真是老糊涂了。女人家的本领，能扛得住深山里俩月的风雪吗？”

兴安岭的女萨满确实要比内蒙那边的少的多。

这边的萨满本就得是个好猎人，所以要时常进山。

而鄂伦春人的打猎期最长能有两个月，短的也足有半月。

女人不光是在技术上不方便，身体的构造也确实导致其更加不便一些。

然而...格日勒的下一句话，也更加过分，恶俗的直指这种身体构造的不便：

“难不成....她换布的时候，我们还得帮她看着防止她被狼叼走吗？”

这句话就是纯纯的侮辱了，场间人对这种下三路的话也哄笑着给予回应，硬把台上的苏伦给气了个半死。

格日勒这人...嘴巴是真欠啊。

张继北一脸恶心的看着这人，与哈森一起，更加同仇敌忾这人。

别说是针对已经认识的朋友苏伦了，就是生分的妇女被开这种恶俗的攻击，张继北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所以他立马拧着眉开口帮忙：

“啥时候...本领能被性别完全定义了？跟苏伦一起上过山的猎人们不止一个吧？

而你...我倒是有点可悲。

你阿妮生你的时候肯定没能想到，你现在会老惦记着闻女人底下那块布啊。”

张继北瞬时的反击更加犀利，场间哄笑的更大声了，全都看着格日勒一秒气红的脸。

那几个跟苏伦一起狩猎过的同伴被特意点到，也都吹起了口哨叫好以支持张继北。

嘴贱的人就应该被言语狠狠反击，斗嘴这块儿张继北还真没怕过谁。

局势一秒反转，偏偏自己还无法破局，格日勒的脸瞬间变的比他牵着的那条狗还要黑，但还是冷冷道：

“又来了个牙尖嘴利的汉人。

要我说...今天要找个女人当萨满，明天是不是要找个汉人当塔坦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