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昌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兄弟，我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你总得拿出点诚意吧？”

　　“光谈虚的不成，我得见点实诚的。”

　　他双手抱胸，西装革履的派头与陆沉舟的蓝布衫形成鲜明对比。

　　陆沉舟毫不示弱，冷笑道：“诚意？您刚才开口两千闭口五千的时候，可没见着诚意。”

　　“刚开始想坑我，现在倒跟我谈诚意了？”

　　陈友昌干笑两声，试图缓和气氛：“兄弟，买卖场上就是这样，不这样哪来的利润？”

　　“行里规矩深，哥哥这不也是怕你吃亏？这样，让哥哥瞧眼老宅的物件，权当交个底，往后合作长远。”

　　“不成。”

　　陆沉舟斩钉截铁地拒绝，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这干脆的拒绝让陈友昌起了疑心。

　　他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陆沉舟，“兄弟，你死活不让看，光靠一张嘴说，该不会是在骗我吧？”

　　陆沉舟不仅没有慌乱，反而向前一步，气势更足。

　　“怎么？照你这意思，我卖你两样东西，我是不是还得把祖坟刨开给您瞅？”

　　“咱们做的是这笔生意，反倒成我求着你买了？”

　　这话倒让陈友昌愣了神。

　　他摸出万宝路，用打火机点燃，火光明灭间，盯着陆沉舟的脸——意识到这小子是真不好办。

　　他退让一步，笑了笑：“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陆沉舟乘胜追击：“那我再问你，你这么想看，是打算去了之后，把我家东西一股脑全收了？”

　　陈友昌想都没想，立刻点头：“只要东西够好，多少我都收！”

　　“哥哥在香港有二十个柜的瓷器订单，就等你这老货撑场面！”

　　陆沉舟心里一惊，原本想用这话将陈友昌一军，没想到对方竟如此财大气粗。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意外。

　　“就算你全收，我也不能全卖。”

　　“为啥？”陈友昌疑惑。

　　“这些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我现在卖一两件应急，还不算败家子。要是全卖了，往后可怎么有脸去见列祖列宗？”

　　“这东西，只能一件一件卖。”

　　“这样吧，咱们各退一步，你留个电话，下次我要卖，直接联系你。”

　　“不行！”

　　陈友昌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万一以后我找不到你人，这生意还怎么做？”

　　“我看这样，你先留一万块在我这儿，等下次你把东西带来，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陆沉舟立刻反驳：“那要是你拿了钱跑了，我上哪儿找你去？这话说了我也不敢信！”

　　陈友昌急了：“我一个大老板，给我马子买个包都花八千块，还能贪图你这一万块？”

　　陆沉舟也急了，“你要有这魄力，刚才就别压价坑我！怎么不直接出十万把东西全收了？”

　　两人针尖对麦芒，说完后都气呼呼地站在原地，陷入了沉默。

　　气氛一时僵持不下。

　　过了好一会儿，陈友昌意识到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率先打破僵局。

　　“兄弟，这样吧，咱们都再退一步。”

　　“我先给你三万，剩下的一万，咱们去银行开个两人共同签署的存单，由银行保管，再请经理做中间人，必须咱俩同时到场才能取款。”

　　“等下次你真把东西拿来，咱们就去把钱取出来，你拿走就行。”

　　“这样，咱俩谁都跑不了，行不？”

　　陆沉舟沉思片刻，觉得对方应该不会再让步了，便点了点头：“行。”

　　“那就去中行！我开车带你。”陈友昌说着，转身带着陆沉舟和懵逼的猴子下楼。

　　三人坐上车，朝着最近的中国银行分理处驶去。

　　这个年代，还只有中国银行处理外汇业务，在人们眼中，这里是与“钱”和“国际”紧密相连的地方。

　　皇冠轿车在中国银行分理处门口刹住。

　　柜员听见汽车声本不以为意，等看到陈友昌的回乡证，立马堆起笑脸：“呦，港商同志，您里边请！”

　　在当时，大家都知道港商有钱，对他们自然是另眼相看。

　　陆沉舟跟着跨进门槛，猴子坐在车里等。

　　不足二十平的营业厅里，四个铁皮柜一字排开，几个柜员打着算盘数钱。

　　陈友昌跟着经理来到招待处，指尖一挑，从皮夹里拿出港币兑换单，连带一沓“大团结”拍在柜台上：

　　“联户存款，一万整。”

　　陆沉舟注意到经理看到钱的那一刻，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在这个普通工人月工资不过四十块的年代，一万块现金可不是小数目。

　　“联户得有介绍信，两人证件。”经理看了看他们，说道。

　　陈友昌从皮包里摸出一张盖着红章的纸：“皖北外贸局合资证明，劳驾验验。”

　　经理对着灯泡照了照，红章上的麦穗纹路清晰可辨，这才点头放行。

　　一阵忙碌后，一张竖式排版、用繁体字写着“中国人民银行定期储蓄存单”的存单摆在了二人面前。

　　陈友昌叼着万宝路，指着存单，指挥着陆沉舟：“在‘户名’栏填上你的名字，‘代理人’栏我来签。”

　　柜员仔细核对两人的身份信息，确认无误后，在存单上盖了个三角形的“联户”戳。

　　“这一万块，得你们俩同时来才能取。”

　　经理把存单推出来，态度十分和气，堆着笑问道：“两位同志还有别的业务要办吗？”

　　陈友昌叼着烟指了指柜台：“再取三万现金。”

　　他从皮包里抽出张活期存折，户名“陈友昌”，账号末尾三个“8”格外惹眼。

　　很快，整个银行都噼里啪啦的响起了算盘声。

　　随后，三万块“大团结”分作三叠，用印着“中国人民银行”的牛皮纸条捆着，塞进皮箱。

　　陈友昌把存单和皮箱一并推给陆沉舟：“兄弟收好了，存单在你这儿，我留了复印件。”

　　“存单背面是我的电话号跟bp号，随时联系。”

　　陆沉舟看了眼存单背面，那里用圆珠笔写着“BP机：126台转0888，电话：广州020-8777333”

　　两人走出银行时，暮色已给皇冠轿车镀上金边。

　　猴子蹲在槐树底下，盯着陆沉舟手里的皮箱：“大哥，这里头是啥？”

　　“钱。”陆沉舟简短回答。

　　猴子猛地站起来：“全、全是钱？”

　　陆沉舟点了点头。“三万。”

　　瞬间，猴子腿一软差点栽倒。

　　半个月前，他在码头扛大包时，一天八毛钱。

　　三万块，也不多吧。

抗一百年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