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墙外,众人在长久的等待中渐渐失去了耐心,开始议论纷纷。
“这俩人咋说进屋就进屋了呢?都进去这么久了,咋还不出来?”
“建国能有啥话要说,还不能让咱们听了?”
“欸,你不觉得刚才的建国有些不对劲吗?”
在众人的交头接耳中,陈老黑心里愈发不安。
他左顾右盼,眼神闪躲,正悄悄地往人群外挤。
作为陆建国的合伙人,他这会儿总有种不祥的预感,只想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几乎同时,院门“吱呀”一声缓缓洞开。
大门一开,众人的目光便齐刷刷落在从中走出的陆建国身上。
陈老黑也忍不住好奇,停下脚步,驻足观看。
院门洞开时,陆建国的模样把众人骇了一跳。
只见此时的他面如金纸,毫无血色,裤裆处洇着深色水痕,活似从阴曹地府爬回来的游魂!
“乡亲们……”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颤声开口。
只是,喉结滚动下,声音卡在喉咙里却迟迟发不出来。
陆沉舟在旁边提醒,语气冰冷:“自己选。”
陆建国浑身一缩,脑海中瞬间浮现陆沉舟给他描述出牢狱之灾的画面。
铁窗、狱警和暗无天日的牢房,让他不寒而栗。
他一咬牙,心一横,眼睛紧紧闭上,仿佛这样就能看不见众人的目光:
“建国他们根本就没偷过我任何钱!那借条也是假的!他们姊妹仨跟我闹分家是因为……因为、因为我撵他们出去的!”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来越低,恨不得直接埋进土里,找个地缝钻进去。
尽管这一番话陆建国还是尽量地避重就轻,没有说出全部的实情。
但效果却宛如在平静的深水池丢进一块巨石,瞬间掀起千层巨浪!
陈老黑听到一半就脸色大变,撒腿就赶紧开溜!
众人闻言更是一片哗然,满脸疑惑地互相打量。
随后,情绪在瞬间爆发。
“好你个陆建国,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居然干出这种缺德事!”
“亏我们还一直相信你,把你当好人,真是瞎了眼!”
“这种人就该送进牢里,好好治治!”
众人义愤填膺,声音此起彼伏!
一时之间,所有的矛头都齐刷刷调转向了陆建国。
他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片骂声的海洋,被彻底淹没。
而负责过来主持大局的张文泰此时看着眼前的场景,脸上一阵白一阵红。
他怎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反转。
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居然干了助纣为虐的事儿!?
能当上这个支书,他早就活成了人精。
而他为人处世第一准则,就是永远站在强势群体那边。
然而这次,他居然看走眼了!
就在他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发呆的时候,他的肩头却忽然被拍了一下。
当扭头看到陆沉舟正站在自己身后时,他更是吓得一哆嗦,以为对方这是来问责了。
毕竟,而且自己的外甥还是那假借条的帮凶!
可陆沉舟却没有过多废话,开门见山便道:“刚才分家证明的事儿没说完呢,要不我给您拿两条烟?”
张文泰皮笑肉不笑,脸上的表情十分尴尬:“沉舟,你这是什么话!”
“我是支书,给你们办事儿那是分内之事,怎么能收你的东西呢,刚才那不是不清楚状况吗!误会,都是误会!”
“不用给我三爷叫回来了?”陆沉舟淡淡地问道。
“不用不用!”
张文泰连忙摆手,态度和之前判若两人。
“现在情况都清楚了,不用那么麻烦了,这事儿我马上给你办好。”
陆沉舟看着他前倨后恭的样子,心中不由得嗤笑,真是个十足的墙头草。
但念他是村长,以后在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想把关系闹得太僵。
“现在人都在这儿,分家的事儿能不能办?”陆沉舟问道。
张文泰忙不迭地点头:“能能能,马上就办!大家伙都来做个见证!”
说着,便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笔,当场写起了分家证明。
“明天,明天来村委会我给你盖个章,拿着就能去镇上派出所了。”
“你毕竟年纪小,加上这两年户籍管理严格,他们要是为难你,尽管回来找我!我肯定帮你解决!”
这热情的样子,和之前对陆沉舟爱答不理的态度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对此,陆沉舟并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平静的接过证明。
“嗯,多谢你了文泰叔。”
“应该的应该的!”
张文泰连忙说道,“哦对了!你这孩子,我跟你爷爷是一辈的,叫我叔可不对嗷!咱都一家人。”
不过面对这些套近乎的话,陆沉舟却是没有搭理。
他此时看向旁边喧闹的人群。
陆建国正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就正如他们姐弟俩刚才一样,被众人误解,遭受辱骂。
此时此刻,恰如此时此刻。
看着眼前这一幕,陆沉舟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 感。
“要骂去别地方骂去,别围在我们门口!”
陆沉舟大声呵斥,声音在喧闹的人群中格外清晰。
说罢,他径直回到院里关上了门。
不过就算陆沉舟这般行为如此不礼貌,众人却也没有指责他。
“你看你给人家沉舟气的!多好的一个孩子,气的都不想理咱们了!”
“这能怪我吗!要怪你刚才不也骂了?”
“怪建国!都怪这缺德东西!”
“对!怪他!要不是他,哪会有这些事儿!”
众人又把矛头指向了陆建国。
陆建国只能在雨点般的喊打声中慌忙逃窜。
……
夕阳西沉,随着陆建国灰溜溜地离去,凑热闹的人群也如同退潮的海水,纷纷散去。
喧嚣过后,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仿佛之前的闹剧从未发生过。
唯有大门上那触目惊心的破洞,默默见证着一切。
陆雪宁脚步迟缓,缓缓走到门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破碎的门板。
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最终悄无声息地滑落。
直至此刻,她仍心有余悸,哪怕已经真相大白,可受过的惊吓和委屈,却没法儿轻易消磨。
听到身后传来陆沉舟的脚步声,她慌乱地抬手,迅速擦掉眼泪。
随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这门得换了,又得花不少钱。”
“嗯。”陆沉舟轻声应道,点了点头。
随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沾着泥土的牛皮纸袋,递向陆雪宁。
陆雪宁满脸疑惑,接过纸袋打开,刹那间,整个人如遭雷击,呆立在原地!
只见袋子里满满当当塞着一沓大团结,少说也有三百块!
她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搞不懂弟弟为何又一次,毫无征兆地拿出这么多钱!
陆沉舟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然的笑意,伸手抠下门板上的一块碎渣,悠悠说道:
“唉~咱们二叔也是实在,弄坏了咱家的门,就赔了咱们三百块。”
陆雪宁一怔,满脸惊讶:“这钱是二叔的?”
陆沉舟点头确认:“曾经是。”
陆雪宁瞬间大惊失色,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沉舟!这是你偷的?二叔再找过来怎么办?”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陆建国声嘶力竭的怒吼:“天杀的!把我的钱还回来!”
果不其然,回去发现牛皮信封不见的陆建国,瞬间就猜到是陆沉舟动的手脚。
毕竟,陆沉舟可是当着他的面,精准说出了藏钱的地方,不是他还能是谁?
听到二叔又找上门,陆雪宁吓得脸色惨白,呆立在原地。
下午那会儿他们明明是清白的,却被逼得有苦难言。
这下真拿了钱,岂不是彻底百口莫辩?
然而,陆沉舟神色镇定,示意她不必担忧:“放心,他连咱们院儿都进不来。”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一声呵斥:“混账东西!还敢来俺们下沙屿找事儿!白天挨打没挨够是吧!”
说话的是邻居段大爷,声音里满是愤怒。
陆建国焦急地解释:“我不是来找事儿!沉舟偷了我的钱……”
可话还没说完,就传来“啪”的一声闷响,想必是棍子落在他身上。
“还来这一套!你当俺们都是傻子!能被你骗两回?”段大爷的声音愈发严厉。
“没骗你!真被偷了!”
“还装!滚回你家去!”
紧接着,听到动静的乡亲们纷纷涌出家门,像听到警报的战士,一个个拿着家伙。
“也不知道变变花样!白天说偷钱,现在还说!”
“走不走?不走腿给你打折!”
“沉舟!放心!这混账东西俺们收拾!”
陆雪宁站在院子里,听着外面的动静,一时愣在原地,杏眼圆睁。
“为什么会这样?沉舟,你干什么了?”
而陆沉舟则只是一脸淡然的笑了笑,似乎对于这一切毫不意外。
“我没做什么,这都是二叔自己作的。”
“正所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想污蔑咱们,让咱们哑巴吃黄连?这黄连还是留着他自个儿吃吧。”
他之所以饶二叔一命,并非出于善心。
从一开始,陆沉舟就计划好了一切。
今天,二叔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亲口把自己的无耻阴谋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这下的好处是,他确实不用坐牢了。
但另一方面,所有人可都看清了他的面目,因此他在村里的信誉,算是彻底崩塌了。
而陆沉舟就是要借助这一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让他也尝尝有苦说不出的滋味。
正如此时此刻,哪怕陆建国说的有理有据,说的声泪俱下,可根本没有一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