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亭驿作为大周第一的馆驿,里面住的都是比较重要的使臣。
比如说大周的舔狗国倭奴国,真腊国等等。
但是占据地方最大的院落,自然还是辽使的内院。
一路坐在轿子回到馆驿内,萧广回到自己的房间内。
一推门,进门风吹的烛火摇曳,将萧广阴沉不定的脸色映照得更加晦暗难明。
他一把扯下头上仿周人款式的璞头,重重掷在案几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一直候在一旁的心腹下人挞不也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凑上前。
他知道这是主人碰壁了,赶紧递上一碗温好的酪浆,低声试探道:
“郎主……莫非那位张县男,不识抬举,拒绝了郎主的美意?”
萧广接过碗,一口饮尽这酸甜的酪浆,感觉喉咙的干渴好了些。
看着手上的这只周瓷小碗,用指节缓缓抚着碗边,冷哼一声:
“何止是不识抬举!”
啪!
瓷碗墩在桌子上,他一口的契丹话字字都带着气。
“一个靠着献宝幸进、厮混市井的纨绔子弟,竟在老夫面前摆出一副忠臣义士的嘴脸!
好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呸!
我倒是小瞧了这南朝,竟连这等佞幸之臣也还剩几根硬骨头!”
挞不也见状连忙再给他添了一碗酪浆,顺着他的话头抚慰:
“郎主何必为此等人物动气?
想来此人不过是一井底之蛙,目光短浅,不识我大辽天朝气象,无福消受郎主赐下的泼天富贵罢了。
也是他自绝前程,将来必有后悔之日。”
然而出乎挞不也的意料,萧广喝了第二杯酪浆之后,脸上的怒容却渐渐消散。
转而浮现出一丝深沉而冰冷的笑意,看着跟熊猫头表情包一样。
他慢悠悠地呷了一口酪浆,缓声道:
“动气?我为何要动气?
此次前去,即便被他拒绝,也是早在预料之中的事情。”
不是,你这是嘴硬吗?
挞不也闻言一愣,面露困惑:
“郎主早已料到?莫非……郎主早已看出此人是那等贞良死节之臣?”
他作为萧广的内奴,自然是有知情权的。
因此,他也实在无法将那个开搏戏馆、钻营牟利的“幸进之徒”与忠贞不贰这个词联系起来。
“不,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人。”
萧广放下碗,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语气带着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仿佛站在对面丝血水晶前跳舞的满血塞恩一样。
“再说,就是知道又能如何?
这时间为变不变。
贪财好 色之徒可能一时血勇,清高士子也可能转眼变节。
人心隔肚皮,谁又能真正看透?
我此行,也并非真要即刻将他招揽至麾下。”
挞不也更糊涂了,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那郎主您这是……”
萧广大嘴叉子一咧,露出一个残忍的笑,瞅着就恶心:
“我这一去,无论他张永春是点头还是摇头,同意还是拒绝,只要我进了他的门,与他私下密谈过,这粒种子就算是种下了。”
说着,他拿着这只茶盏,轻轻在桌上磕了一下。
“你说,那大周的小皇帝,若是知道他刚刚提拔起来的宠臣,私下与我大辽使臣有所接触……心里会作何想?”
挞不也也没傻透腔,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赶紧恍然大悟,眼中闪过钦佩之色:
“郎主高明!
无论那张县男如何辩解,此事一旦传入皇帝耳中,便如同一根刺,扎下了就难以拔除!
日后只要这张县男出几回差错,或只需陛下对他稍起疑心,此事便会重新浮现,无限放大!
他……他竟已在不知不觉间,自陷死地!”
这就跟你看见李老光棍半夜没穿裤子从王寡 妇家里出来一样,虽然王寡 妇一口咬死俩人没探讨生命的大和谐。
但是这已经是掉在裤裆里面的黄泥,不是屎也是屎了。
“不错。”
萧广满意地点点头,随即却又叹了口气,眉头微蹙。
“只是,此举虽是妙棋,却也反衬出那南朝小皇帝的麻烦。
郭博这小子……实在是太年轻了。”
他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分析道:
“一个如此年轻、又刚刚凭借‘祥瑞’树立威望、开始试图挣脱权臣掣肘的皇帝,对我大辽的危害,远比一个垂垂老矣或昏聩无能的君主大得多!
尤其是他现在,似乎被张永春这等人撩 拨起了心思,不甘于再做一个唯唯诺诺的傀儡。
若他真起了雄心,下一步必然要励精图治,整军经武,其目标……定然是我大辽!”
萧广眼中寒光一闪,语气变得森然:
“幼虎一旦尝过了血腥的滋味,就绝不会再满足于喝奶。
我必须在他羽翼未丰之前,将他可能借助的手腕,一一斩断!
这张永春,不过是最醒目的一只罢了。”
挞不也立刻躬身,这时候该拍马屁了:
“郎主英明!深谋远虑,非奴才所能及!”
随后他又想了想,又生出另一个疑问。
“可是……郎主,若那张县男当时见利忘义,真的同意了归顺我朝呢?那您又当如何?”
拍马屁你不能一个劲说人厉害,还得适当给人家嘴里递一句,让人家回答显示人家高明。
果然萧广闻言,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其有趣的问题。
“他若同意?那岂非是天大的好事!”
他眼中闪烁着精 光。
“就凭他能在这汴京城短短时间内搅动风云、聚敛巨万财货的本事,封他一个实权在握的燕昭侯也绝不为过!
此等敛财能手、机变之才,正是太后与我所亟需的臂助!”
“大周有句古话,叫‘千金买骨’。若能成功招揽张永春,他就是那根最值钱、最能吸引南朝其他‘贤才’投效的‘马骨’!
只可惜……”
萧广语气略带一丝真正的惋惜。
“这块骨头,偏偏要自作聪明地选一条死路。”
馆驿内重归寂静,只有北风穿过窗隙,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凛冬与风波。
萧广站起身来,来到窗前,望着外面,叹了口气。
“真是可惜啊,这样的人才……”
“……他怎么不在我大白高国呢?”
李元昊一声长叹,拿起面前沾满了糖的酥卷狠狠咬了一口。
“真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