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大早细碎的雪就在头顶上飘着。

　　刚缓没两天的温度，顷刻间又降了不少。

　　天和地上都挂着一层薄厚的霜，人一走动，天上的太阳一挪，破碎成稀薄的雾。

　　一中年少妇行走在还未来得及清理的雪道上。

　　两排脚丫踩出匀称的印子，往前延伸着。

　　路过两旁的人家，汉子从墙上探出头来对她吹着口哨。

　　“哎呦，这不是铁匠媳妇儿吗？大早上的揣着东西往谁家跑呢？”

　　“去你的驴蹄子再吹流 氓哨，我告诉你媳妇儿，让她收拾你。”

　　翠欢白了他一眼，赶忙走自己的。

　　这突然变坏的天儿实在太冷了，再加上她要办的事情心里也有些没底。

　　那汉子还想调戏两句，黄脸婆娘迅速出现在他身后。

　　两根肥粗的手指瞬间夹起他的耳朵往下吊。

　　痛得他龇牙咧嘴求饶：“诶诶，轻点，媳妇儿我错了。”

　　“我看你不是知道错了，就是死性不改，看我怎么收拾你。”

　　两个人头从墙上没了影子，翠欢的视线落在了房檐挂着的冰溜子上。

　　折射着刚升起太阳的光有五彩斑斓的样子。

　　可面前落着碎雪，时不时遮挡她的视线。

　　这晴雪交加的天倒让人心底多了几分不安呢。

　　“我跟铁匠一晚上没睡都在琢磨这件事情，王明给的肉是一口没敢动就在那儿供着。”

　　倒不是怕上面染了什么毒，两家没啥仇恨，不至于把事做的那么绝。

　　只是夫妻俩都清楚，吃上一口那就是上了贼船下不来的。

　　“更何况赵建业前脚还来警告过，万万不能跟王明沾边。”

　　可显然他一大早出现在这里就证明有了盘算。

　　手边的箩筐里装着薄铝皮做的炊具，还有好些新打的饭碗。

　　数量算不上多，但一次招待五六桌人绰绰有余。

　　咚咚咚…

　　“王明在家不？我是铁匠媳妇儿，你翠欢嫂子。”

　　日上两竿，可王明依旧沉浸在梦乡。

　　要不是翠欢打扰他说不定还会睡着。

　　“我靠，我寻思今天会来，但也没必要这么一早啊？”

　　王明有些无奈，揉了揉昏沉的头。

　　他刚想动却发现双腿有些酥 麻发软。

　　稍微用点力气竟然会微微颤抖，这可给王明吓了一大跳。

　　“坏菜，我不会瘫在床上吧，屎尿屁全都兜不住，那日子可没法过呀。”

　　但紧接着王明打消了自己的疑虑。

　　只是发觉腿脚有些虚弱发麻而已。

　　他撑着身子从板床上站起来，可左手按下去的瞬间竟是一抹柔软异常的触感。

　　“啥玩意？”

　　几乎是下意识的揉了一下。

　　紧接着就引来了一声叮咛娇嗔。

　　“嗯哼，痛。”

　　王明……

　　“！？”

　　躺在自己身旁的女人没有蒙在被子里，那张精致的像瓷娃娃一样的脸让王明恍然失神。

　　他万万没想到，伊莎贝拉竟然独自出现在了自己的床边。

　　“我靠，怎么是这个丫头？昨晚上到底发生了啥状况？”

　　王明睡得早，睡眠质量又好的不得了。

　　除了正常的睡觉和起床习惯之外，很少有人能打扰他雷打不动的睡眠。

　　“难道我的腿脚发软跟她有关系？”

　　这小妮子倒是有本事，趁着睡着搞偷袭？

　　此时此刻，王明不由得打了一激灵。

　　真要是擦枪走火发生了啥？怎么跟她的姐姐交代？

　　没有给他慌乱中镇定思考的时间。

　　翠欢嫂子拍门的声音越发急促。

　　“王明小兄弟，你到底在不在家？”

　　“这大早上的难不成是出门打猎？”

　　此时此刻，翠欢甚至有些后悔。

　　自己为何没有再早来一点，提前把事儿办了，心里的疙瘩也能暂时放下。

　　两边为难，王明只能给伊莎贝拉盖的严实。

　　匆忙的往灶坑里添了两把柴火续上火苗。

　　随后裹着袄子外衬走进了院子里。

　　他轻踩着鞋子，细雪随着脚后跟儿一扬起，全都灌进了脚踝里。

　　冻得他直打颤，但还是迅速走到了门口开门迎接。

　　“我说嫂子咱们办的确实要紧事，但你没必要来这么早，冻到了铁匠不得心疼？”

　　王明说完让开了身子，引着翠欢往房间走。

　　一眨眼的功夫，伊莎贝拉竟然穿戴整齐。

　　毕恭毕敬的站在柴房门口。

　　王明一下子愣住了，甚至和伊莎贝拉对上了视线。

　　后者的眼神暧昧，瞳孔中多了一丝情意。

　　这更让王明有些担忧的躲开了目光。

　　柴房里简单落座，没来得及收拾的床旁边摆了张小桌子。

　　缺了角的茶杯装着热水。

　　就差点儿带味道的草叶子熏陶一下。

　　“嫂子，我昨天说的事儿你家考虑的咋样？”

　　大早上两家人都没吃饭呢，趁早饭之前赶紧把要紧事解决掉。

　　翠欢也没拖延，办起事来就像打铁一样清脆。

　　“你昨天来说的事儿，我跟老石考虑好了。”

　　话说到这儿，王明已经听见了她旁边的筐里铝件碰撞的清脆。

　　但凡有一丝不愿意，两边人今天就不会坐到一起。

　　只是把箩筐交到王明面前的时候，她还是停顿了片刻。

　　王明顿时意识到她还有什么话想说。

　　“嫂子我也不瞒你，你来之前赵建业就找过我点明了不能给你帮忙。”

　　随后翠欢有些憔悴又紧张的拍了拍箩筐。

　　“这里面的铝件炊具本来是给公社集体食堂用的，但这个年头自家开饭都费劲，食堂更不会有吃的，拿过去也没有尾款结清。”

　　听到这王明并不意外，甚至有一丝丝的感动。

　　石铁匠和翠欢嫂子被威逼利诱了，还愿意站出来帮忙。

　　“放心吧嫂子，你借我的东西我都会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如果赚的够多的话也会有你家一份。”

　　说实在的，翠欢没有抱什么期望。

　　“我们信你的为人，多还就没必要了……像我们这种老东西没有你们年轻人愿意折腾。”

　　翠欢有些感慨。

　　公社热闹时候有扫盲教员来教过句子。

　　她记得最清楚的一句话，那就是“世界是属于年轻人的，永远不要对年轻人失去希望。”

　　也说过正值青年要意气风发，但没人说意气风发，也难以走出重重大山。

　　反倒是在王明这别样的年轻人身上，看到了他们年轻时候没做到的希冀。

　　“东西给你留下，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嫂子回去替我谢谢石铁匠，忙完了定当登门感谢。”

　　真心换真心自然能有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