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三娘带着起义军归顺穆寻之后,两人一路前行,发现流民不计其数。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波了。”
孙三娘抹了一把脸颊上的污迹,“这些流民长期被皇帝的新赋税政策毒害,加上州官县兵的压榨,根本就活不下去,都想着来投靠咱。”
她们整合了穆寻原有的核心精锐、部分归附的边军、孙三娘的起义军骨干以及陆续来投的零散义军,形成了一支颇具战斗力的联军,在短时间内汇聚了一股令人侧目的力量。
接连挫败了州官的几次围剿,稳住了从北疆到京城路上沿途的地盘。
拥立新君的大义名分,以及讨公道、均贫富的新政策,对饱受赋税和压迫的百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孙三娘全力辅佐,如同一个活生生的榜样,收拢人心,让无数看不到希望的贫苦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
她们在底层民众已经有了巨大声望。无数活不下去的百姓,藉着对食物最原始的渴望,扶老携幼,跋涉千里,只因为听说这里有一个叫穆寻的女菩萨,能给他们一条活路。
他们就来了。
他们把穆寻当神,认为神无所不能。短短数日,穆寻控制下的城池和周边营地,就被潮水般的流民淹没。
穆寻需要人,一开始,看似是好事。可时间长了,人多了,致命的危机正在悄悄滋生,局面比她们预想的要复杂,也要艰难得多。
数十万张饥饿的嘴巴,瞬间吞噬了联军本就不算充裕的存粮。
流民们如同扑火的飞蛾,源源不断地循着她的方向奔来投靠,人数从几千,到几万……而且,还在不断增加!
流民数量的爆炸式增长,远远超出了她们现有的承载极限。
粮食、药材、御寒衣物……一所有生存资源都逐渐捉襟见肘。庞大的流民队伍消耗了大量的物资。
最初的那份得道多助的欣喜,早已被巨大的生存压力冲刷得所剩无几。
穆寻生平第一次觉得责任重大到自己似乎已经承受不起来。
若是让她领兵打仗,她可以不眠不休,战至最后一刻。
可如今这种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她要让人吃饱穿暖,还要调停各方面的矛盾。
“粮食!粮食呢?说好了一天一顿稀粥的!我是知道这里有吃的才来的。”
“孩子!我的孩子快饿死了!给口吃的吧!”
“凭什么他们当兵的能吃干的?我们连米汤都喝不上?”
起初的感激在饥饿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骚动和冲突开始了。
穆寻沿路夺取官府粮仓,只能应付一段时间,她甚至动用了让容骞在朔州养马攒下的钱,并且已经开始见底了。
负责后勤的将领几乎是哭着来汇报:“主帅!库里的粮食,就算按照最低标准,也只够支撑不到半个月了……”
穆寻只能下令减少对流民的粮食供给,可这样引发了更多的混乱。
一些新附的流民看着空空如也的粥棚,眼神渐渐从期盼变成了怀疑和怨恨。为了争夺一口食物,流民之间大打出手,一些饿红了眼的人开始冲击军队。
河东军在穆寻的教导下,也不敢对流民动手,只能忍气吞声,任由流民撒泼。流民们愈加肆无忌惮地闹事。
穆寻亲自带人处置了几起恶性争斗,惩罚了数名哄抢粮食流民头目,暂时以铁血手段压制住了骚乱的苗头。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扬汤止沸。这种手段可以震慑一时,却填不饱成千上万的肚子。
穆寻每日都要处理这些细小的纠纷,渐渐力不从心。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妇人因为抢夺半块麸饼,被另一个男人打得头破血流,发出凄厉的哭嚎。
周围的人群麻木地看着,眼神空洞,仿佛对这一切已经习以为常。
穆寻实在忍不住,出手教训了那个男人,可她又处理得了多少个?
这种事情只会多,不会少。
孙三娘很是愧疚,她想起自己起义的初衷,不也是想让这些穷苦人能活下去吗?现在这个场面,让所有人都陷入了困境,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穆寻伸出手,轻轻按在孙三娘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不,你没错。他们来投奔我们,是因为信任。这份信任,比粮食更珍贵,也更沉重。”
她叹了口气,
“我们之前的路,走得太顺了。攻城略地,收编军队,以为凭借武力和大义就能横扫一切。”
穆寻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自嘲,
“现在看来,是我们太天真。打天下,不仅仅是在战场上击败敌人。如何让跟着我们的人活下去,如何让这片土地恢复生机,是比打仗更艰难本的战争。”
“现在该怎么办呢?” 孙三娘忧心忡忡。
眼看着秩序濒临崩溃,为了一口吃的,不仅流民之间,流民与军队之间也经常爆发小冲突。
“粮食!我们需要更多的粮食!”负责后勤的将领嗓子已经喊哑,嘴角急出了燎泡。
以往还能从新占领区获得一些补充,现在,得到的只有焦土和越来越多的饥民。
就在穆寻为粮食焦头烂额之际,各种恶毒的流言如同瘟疫般在流民底层蔓延开来。
这些声音逐渐开始动摇人心。
流民的涌入,瞬间冲垮了河东军本就脆弱的补给。输送来的物资根本无法满足庞大的需求,后方由杨毅勉力维持的粮食供给,无异于杯水车薪。
连部分河东军老兵,看着日益减少的粮秣和混乱的场面,心中也不免泛起嘀咕。
“听说了吗?穆将军打下地盘,不是为了咱们,是要抢了粮食去养她的穆家军!”
“就是,不然怎么让我们在这里受苦,她的穆家军就悠悠然去京城了。”
“还有那个孙三娘,根本就是山匪头子!他们就是祸害,跟他们在一起,迟早被连累。”
“要不是他们造反,朝廷怎么会不管我们?咱们怎么会没饭吃?他们才是祸根!”
穆寻心神俱疲,完全吃力不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