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的皇家套房,大得像个小型广场。李二牛推开浴室门,看着那个比他在废土上住过的任何一个地洞都大的白色陶瓷浴缸,以及墙上闪闪发光的黄铜龙头,沉默了。
他伸手,拧开一个龙头。
哗——
滚烫的热水喷涌而出,白色蒸汽瞬间弥漫。
李二牛将手伸进水流,感受那股几乎能烫伤皮肤的温度。在废土,这么多的热水,足够换十发子弹,甚至能救回一条命。
他回头看了一眼徐翼翼。她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伦敦夜景。这座城市的繁华与罪恶,像一条闪光的巨蟒,在她脚下蜿蜒。
“先洗。”李二牛说。
“一起。”徐翼翼没有回头,声音平静,“节省时间。”
浴缸里,热水没过两人肩膀。徐翼翼靠在李二牛怀里,闭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是他们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放松的瞬间。肌肉的酸痛和骨子里的疲惫,仿佛都被热水融化了。
李二牛的手臂环着她,掌心清晰地感受到她瘦削脊背的骨骼轮廓。他低头,用下巴蹭了蹭她湿漉漉的头发。
“你说,”他忽然开口,声音在氤氲水汽里有些发闷,“那个老头子,要是看见我这德行,会不会直接气死过去?”
“不会。”徐翼翼睁开眼,水珠顺着睫毛滑落,“他只会庆幸,他的儿子还活着,而且活得……很有力气。”
李二牛笑了。他抓起一块散发着浓郁香味的肥皂,粗鲁地在她背上搓揉起来,像是给一把刚出土的武器除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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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后,套房客厅里。两位裁缝和他们的助手屏息静气,为李二牛量着尺寸。
李二牛光着膀子,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热水冲刷掉了他身上的油污和疲惫,也将他那身在废土上千锤百炼出的肌肉线条,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灯光下。那不是健身房里练出的漂亮肌肉块,而是每一寸都为了撕裂与搏杀而生的凶器,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感。
年长的老裁缝为半个伦敦的贵族做过衣服,却从未见过这样一具身体。他手里的皮尺,在李二牛的胸围和臂展上游走时,手指甚至有些轻微的颤抖。
“裤子做结实点。”李二牛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冷不丁冒出一句,“我怕一抬腿,就给崩了。”
裁缝助手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在老裁缝严厉的目光下,赶紧捂住了嘴。
另一边,徐翼翼已经换上了一件深蓝色的丝绒长裙。裙子的款式简单,没有任何繁复蕾丝或裙撑,只是用利落的剪裁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她的长发被挽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脸上的油污洗去后,那张清秀的脸在灯光下,有种近乎透明的质感。
她看起来不像贵族小姐,更像一位学者,冷静,疏离,眼睛里藏着能洞悉一切的智慧。
格雷森推着餐车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他愣了一下,随即推了推眼镜,掩饰住眼中的惊艳。
“少爷,小姐,晚餐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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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铺着雪白桌布,银质餐具在灯下闪着柔和的光。菜品是烤羊排和焗龙虾,旁边还放着一瓶年份不详的红酒。
李二牛拿起刀叉,学着记忆里电影的片段,笨拙地切了一块羊排。叉子戳上去,送进嘴里。
肉质鲜嫩,调味恰到好处。但他吃起来,却觉得还不如码头上那块能硌掉牙的黑面包有嚼劲。
他干脆扔了刀叉,直接用手抓起一整块羊排,三两口就撕扯下肚。
对面的格雷森眼角抽搐了一下,但什么也没说。他为自己和徐翼翼倒上红酒,然后转向李二牛:“少爷,您想喝点什么?”
“有烈酒吗?能烧喉咙的那种。”
格雷森沉默片刻,从餐车下层拿出一瓶没有标签的水晶瓶,给李二牛倒了满满一杯。
李二牛端起来闻了闻,一股辛辣的麦香味直冲鼻腔。他一口灌下去半杯,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
“过瘾。”他吐出两个字。
“这是老爷年轻时最喜欢的威士忌。”格雷森说,语气里有了一丝怀念,“现在,我们来谈谈正事。”
他将一杯红酒推到徐翼翼面前。“首先,是您的敌人,科林·诺森伯兰。”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徐翼翼晃动着酒杯,深红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一道道痕迹。
“一个典型的‘新贵族’。”格雷森的措辞很精准,“他没有继承老爷那样的工程学天赋,但他懂得如何利用人心和金钱。他用分红和职位收买工厂的工程师和管事,用奢华的宴会和献金结交议会的议员。在很多人眼里,他比终日待在实验室里、脾气古怪的老爷,更像一个合格的家族领袖。”
“他手下有多少人?”李二牛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公开的卫队,一百人左右。但他在东区的黑 帮和一些退役的士兵里,豢养了不止三倍的打手。这些人,不会出现在明面上。”
“老头子……我父亲,”李二牛改了口,“他就这么看着?”
“老爷的精力都在他的新引擎上,对家族的经营早已力不从心。而且,”格雷森叹了口气,“科林很聪明,他从不动摇家族的根基,只是像藤壶一样,一点点附着在船身上,慢慢吸取养分。等老爷发现时,他已经快把整艘船都蛀空了。”
徐翼翼放下酒杯。“除了科林,还有谁?”
“家族议会。”格雷森的表情严肃起来,“由六位家族旁支的长者组成。他们掌控着家族基金,有权在特殊情况下,质疑甚至罢免继承人。科林已经说服了其中三位。您回去之后,要面对的第一关,就是他们的质询。”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经摆在了面前。敌人强大,根基深厚,而他们,只有两个人,和一个病危的老头子。
“最后,”格雷森看着李二牛,“是名字。‘李二牛’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了。”
“随便。”李二牛对此毫不在意。
“老爷为您取过一个名字,”格雷森的声音低沉下来,“阿瑟。阿瑟·诺森伯兰。这是他最崇拜的一位古代君王的名字。”
“阿瑟?”李二牛重复了一遍,觉得这名字从自己嘴里说出来,别扭得厉害。“行吧,就叫这个。”
“那么,阿瑟少爷,”格雷森郑重地举起酒杯,“欢迎回家。”
李二牛没举杯,他只是看着格雷森,又看了看徐翼翼。
“格雷森。”他突然开口。
“是,少爷。”
“你说,那些议会的老家伙,还有那个叫科林的,他们认的是什么?是这块怀表,还是我这个人?”
格雷森愣住了。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认的,是诺森伯兰这个姓氏所代表的权力和财富。”他谨慎地回答。
“那就是了。”李二牛咧嘴笑了,露出一口白牙,“既然他们认的是这个姓,那谁来当这个‘阿瑟’,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谁的拳头更大,谁能让他们把吃下去的东西,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端起那杯烈酒,一饮而尽。
“告诉那帮老家伙,还有我那个好叔叔。”他把空杯子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沉闷的脆响,眼中燃着掠食者般的冷光。“我回来了,我要他们对我说阿瑟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