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东海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庭。

空气凝滞，只有头顶国徽庄严依旧。审判长沉稳的声音一字一句，敲打在寂静的空间里。

“被告人王建国，犯非法侵入住宅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犯抢劫罪，判处有期徒刑两年；犯非法拘禁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六个月。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三年。”

法槌落下。

“咚”的一声闷响，为这起备受关注的退伍老兵失踪案画上了法律的句号。

王建国穿着橘黄色的马甲，背影佝偻地被法警带下。刑期不算顶格，考虑了勋章追回、未造成被害人重伤等情节，但每一步都踏在他自己选择的歧路上。

旁听席上，张雅琪紧紧攥着爷爷张建军布满老茧的手。

老人坐得笔直，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胸前那枚失而复得的二等功勋章擦得锃亮。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深深看了一眼被告席方向，然后缓缓吐出一口绵长的气。

了结了。

几天后，一个阳光温煦的下午。东海市公 安局刑侦支队一大队办公室，电话声、键盘敲击声、讨论案情的低语声混杂在一起，一切如常。

门被轻轻敲响。

靠门最近的赵峰抬头，愣了一下。只见张建军老人在孙女的搀扶下站在门口，老人精神矍铄，面色红润，早已不见数月前防空洞里的虚弱。他手里捧着一个卷起来的红色丝绒物件。

“张大爷？您怎么来了？快请进！”赵峰连忙起身，拉过两把椅子。

办公室里的其他人也注意到了，纷纷投来目光。顾沉舟放下卷宗，刘晓也从电脑后抬起头。

“警察同志，”张建军的声音洪亮了些，带着老人特有的执着和郑重，“我来，是专门谢谢你们。”

他说着，和孙女一起，唰地一下展开那卷红丝绒——一面鲜红的锦旗。

“破案神速，为民解忧”八个金色大字，遒劲有力，在阳光下闪着光。

“要不是你们，”老人看着围过来的顾沉舟、赵峰和刘晓，眼神诚挚，“我这条老命，还有这枚比命还重的章，就都折在王建国那混账手里了。这份情，我老张记一辈子。”

张雅琪在一旁补充：“爷爷出院后就一直念叨，一定要亲自来感谢。”

邢建伟闻声也从里间办公室走出来，看到这场面，脸上露出难得的宽慰笑容：“老爷子，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们分内的事，看到您身体康复，比什么都强。”

张建军却摆摆手，打断邢建伟的客套话。他目光扫过顾沉舟三人，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恳切：“邢队长，还有这三位小同志。我老头子不会说漂亮话，家里准备了点简单的家常菜。”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老兵特有的实在劲儿：“就想请你们吃顿便饭，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感谢你们救了我，还保住了我的勋章。一定得来！”

办公室安静了一瞬。这种邀请在警局并不常见。

赵峰有点无措地看向邢建伟。刘晓也眨了眨眼，没立刻回应。顾沉舟看着老人殷切甚至有些紧张的眼神，微微点头。

邢建伟沉吟了不到两秒，随即大手一挥，笑了：“好事啊！老爷子一片心意，你们三个就去！”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正式了些：“顺便，这也是个工作。跟社区居民多聊聊，尤其是独居的老人，普及一下安全防范知识。也让大家知道，我们警察就在身边，会一直保护他们。”

这既是对邀请的接纳，也给这次拜访赋予了更实际的意义。

“是！邢队！”三人齐声应道。

周末，顾沉舟、赵峰、刘晓三人提着果篮，按地址找到了和平里三村张建军的家。

老旧的楼道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开着，炒菜的香气和锅铲碰撞的叮当声已经从里面飘出来。

“小顾同志，小赵同志，小刘同志！快进来快进来！”张建军系着围裙，笑呵呵地迎出来，精神头十足。张雅琪系着另一条围裙，正在厨房里忙活。

不大的客厅餐桌已经摆了好几道菜：红烧鱼、油焖大虾、清炒时蔬、排骨汤……都是家常味道，但看得出花了心思，量足实惠。

“爷爷非要亲自下厨，说这样才能表心意。”张雅琪端着最后一盘菜出来，笑着解释。

“这太麻烦您了……”赵峰有点不好意思。

“麻烦什么！我平时一个人也做饭。今天人多，热闹！”张建军招呼他们坐下，拿出干净的碗筷，“都是普通菜，别嫌弃。我还泡了点药酒，你们执勤不能喝，我老头子自己喝一小盅，高兴！”

席间没有太多客套，气氛很快热络起来。老人讲起当年在部队的往事，眼神发亮。赵峰听得入神，不时问几句。刘晓则细心地注意到老人左臂活动似乎还有点不太利索，叮嘱他定期复查。

顾沉舟话不多，但听得很认真。他注意到客厅角落多了一个崭新的摄像头。

张建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解释道：“社区统一给装的，说是‘平安眼’，连着社区警务室。有啥事，一按按钮就能喊到人。挺好，你们费心了。”

饭后，张雅琪去洗碗。顾沉舟三人也没闲着，拿出提前准备的防骗宣传单和警民 联系卡。

“张大爷，您也帮我们跟老街坊们多说说，”赵峰嗓门大，语气诚恳，“一个人在家，门一定锁好。陌生人来，多问几句，别轻易开门。那些打电话说中奖、卖神药的，千万别信。”

张建军认真听着，频频点头：“记下了，都记下了。回头我就去跟楼下老李头、老王太太他们也说说。人老了，是得多个心眼，不能给社会添麻烦，更不能让那些坏分子钻了空子。”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老人胸前那枚依旧闪亮的勋章上，也照在几位年轻警察的肩膀上。

家常饭菜的热气似乎还氤氲在屋里，那些关于安全和防范的朴实对话，比任何轰轰烈烈的场面都更真切地勾勒出“守护”二字的含义。

离开时，老人坚持送到楼下，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看着自家的子侄。

“以后常来！”他挥着手，声音洪亮。

走远了，赵峰回头看了一眼还站在楼口的老人，揉了揉吃得滚圆的肚子，咧咧嘴：“这顿饭，吃得真踏实。”

刘晓点点头：“嗯。比结案报告上的‘圆满解决’几个字，感觉实在多了。”

顾沉舟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最后看了一眼那栋老旧的居民楼。

案卷会归档，罪犯会服刑，生活也会继续。

而他们的工作，就像埋在这城市肌理下的锚点，平时看不见，但风浪来时，总能让人感到一丝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