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峰的动作比预想的快。第二天下午,他就把一张写着地址的便签纸拍在了顾沉舟的办公桌上。
“查到了!张教授家,锦澜苑,三期,九号楼。”
赵峰扯过椅子坐下,拿起顾沉舟桌上的半瓶矿泉水灌了一口,“这地方可不便宜,大学教授光靠工资,怕是有点悬。”
顾沉舟扫了一眼地址,锦澜苑,东海市有名的几个高端住宅区之一,以环境幽静、安保严密著称。他抓起椅背上的外套:“走,去转转。”
车子驶入锦澜苑所在的区域,周围的喧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过滤掉,连行道树都显得比别处更整齐蔟新。小区门口设有岗亭,道闸系统看起来相当先进。
顾沉舟没急着进去,而是把车停在路边,径直走向岗亭。他掏出证件,隔着玻璃向里面穿着笔挺制服的保安出示。
“市局刑侦支队,顾沉舟。需要调阅一下你们小区近期,特别是本月15号左右的监控录像。”
保安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看到警官证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警官,这个……我得先请示一下我们主管。”
几分钟后,一个三十多岁、挂着“安保主管”胸牌的男人小跑着过来,态度客气但透着谨慎:“顾警官是吧?您好您好,调监控没问题,不过我们小区有规定,涉及业主隐私,可能需要……”
“命案。”顾沉舟打断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协助调查是公民义务,如果需要正式手续,我可以让分局同事现在送过来,或者请你们物业负责人跟我回局里办理。”
“命案”两个字让安保主管脸色微变,那点程式化的推诿瞬间消失。“不用不用,配合警方工作是应该的。您请跟我来,监控室在这边。”
小区的监控室比许多派出所的还要气派,一整面墙的屏幕分割显示着小区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清晰度很高。
主管吩咐值班的保安:“把15号,九号楼附近,还有地下车库出入口的监控都调出来,给顾警官拷贝一份。”
顾沉舟却补充道:“不止九号楼。15号凌晨到第二天早上,所有大门、车辆出入口、以及公共区域的监控,全部拷贝。赵峰,你跟着处理。”
赵峰会意,这是要全面筛查张教授声称“在家”的那个时间段的所有记录,防止他通过其他路径或方式离开。他拿出准备好的移动硬盘,凑到操作台前。
保安在主管的示意下开始操作。
数据量不小,拷贝需要时间。
顾沉舟站在监控屏幕前,目光扫过那些静止或流动的画面。高档小区的监控覆盖确实严密,几乎无死角。
张教授如果那晚离开过,很难完全避开这些电子眼。
硬盘指示灯闪烁了将近一个小时,才终于熄灭。赵峰拔下硬盘,冲顾沉舟点点头:“搞定了,沉舟。”
“多谢配合。”顾沉舟对安保主管说了一句,便和赵峰转身离开。
回到市局,已是华灯初上。顾沉舟让赵峰先回去休息,自己则带着硬盘走进了办公室。他冲了杯浓茶,打开电脑,将硬盘连接上去。
文件夹里是密密麻麻的监控视频文件,按照摄像头编号和时间段排列。
这是一个枯燥且极度耗费眼力的工作,但也是每名刑警的工作日常。
顾沉舟深吸一口气,点开了第一个文件。
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手,过滤着无声的黑白世界。
画面里,夜深人静的小区,偶尔有晚归的车辆驶入,保安例行巡逻,然后是长时间的寂静。
他采用多屏同步播放的方式,快速浏览,重点关注时间戳和车辆、人员的动态。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办公室外的大办公区渐渐安静下来,只剩值班同事偶尔的低语和键盘敲击声。
茶杯里的茶早已冷透。
凌晨三点多,顾沉舟的眼睛已经布满了血丝,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他已经看完了大部分监控,九号楼下的摄像头显示,张教授那辆黑色的奥迪A6在15号傍晚驶入后,直到第二天早上都没有移动的迹象。
大门口的监控也未见张教授本人出入。
难道判断错了?张教授的不在场证明真的无懈可击?
顾沉舟捏了捏眉心,强打精神,点开了最后一个区域的监控——位于小区侧后方、通常是供物业车辆和垃圾清运车使用的备用出入口。
这个口的监控角度相对偏僻,画质似乎也略差一些。
他拖动进度条,快速浏览。前半夜,一切正常。到了后半夜,画面几乎静止。就在时间戳跳到凌晨四点十七分的时候,一辆车的灯光划破了黑暗的屏幕。
顾沉舟拖动进度条的手猛地停住。他坐直身体,将播放速度调到正常。
一辆黑色轿车从小区内部道路缓缓驶来,在道闸前停顿片刻,闸杆抬起,车辆驶出。由于角度和光线问题,车牌看不太清,但车型……
顾沉舟瞳孔微缩,是奥迪A6。他立刻切换到另一个能拍到车辆正侧方稍远景的摄像头录像,同步时间点。
这次,车牌清晰可见——正是张教授那辆车。驾驶座上的人影模糊,但大致轮廓和发型,与张教授高度吻合!
车辆驶出后,道闸落下。顾沉舟立刻快进,追踪这辆车离开后的方向,但备用门外的市政道路监控不属于小区范围,线索暂时中断。
他紧接着查看车辆返回的记录。凌晨五点二十一分,同一辆车,同一个车牌,从备用门返回小区!
张教授在案发当晚,并非像他声称的那样一直在家。
他在凌晨四点多秘密外出,一个多小时后才返回。这一个多小时,足以从锦澜苑赶到东海大学,完成一系列操作。
顾沉舟靠在椅背上,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处于一种亢奋状态。关键的突破口,终于找到了。
窗外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他拿起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给了邢建伟。
内容简洁,直接说明了监控发现的异常情况,指出张教授具有重大作案嫌疑,建议立即对其背景、财务状况进行深入调查。
发完信息,强烈的困意袭来。
顾沉舟关掉电脑,起身走向楼下的警局临时宿舍。他甚至没脱衣服,直接倒在床上,几乎在头接触枕头的瞬间就陷入了沉睡。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各种线索和画面在脑海中交织。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手机的震动惊醒。摸过手机一看,是邢建伟的回信,时间是一个小时前。
顾沉舟瞬间清醒,点开短信。
短信内容很简短,但信息量巨大:
“你要的我查了。张明远和这个‘瑞康制药’存在大额异常资金往来。”
“近一年内,他的账户每月固定收到瑞康制药转账五万元,备注均为‘技术咨询费’。李明是张与瑞康合作项目的核心研发人员。另,注意休息。”
顾沉舟盯着屏幕上的文字,“瑞康制药”、“每月五万”、“咨询费”、“核心研发人员”
……这些词汇像珠子,背后肯定有一条线串着,而顾沉舟要做的是将这一条线找出来。
张教授那个看似完美的“在家”证明被击碎,其作案的动机和时间窗口都已具备。
顾沉舟翻身下床,用冷水用力洗了把脸。
镜中的他,眼底仍有血丝,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锐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