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丰镇养老院坐落在镇子西头，是一栋三层小院，听说之前是镇子上的幼儿园，后来镇子上的小孩越来越少，老人越来越多，就改成了养老院。

院子里零星摆放着几张水泥砌的棋牌桌，几个老人正眯着眼睛晒太阳，神情或多或少有些麻木。

顾沉舟和赵峰两人亮明证件，在院长的引导下，很快就在二楼最里面找到了王二蛋。

房间不大，里面有四张铁架床，收拾的倒是挺干净，王二蛋在最里面靠窗的那张床上躺着，身上盖着一层毛毯。

“王二蛋，警察来了，你得配合警察工作。”院长嘱咐了一句后便离开了。

“你是王二蛋吧？”顾沉舟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

王二蛋没吭声，只是把被子往上拉了拉。

“我们是警察，想找你问点二十年前的事儿。”赵峰性子急，直接开门见山。

“二十年前，也就是2003年，南山市第三纺织厂后面那个防空洞，你去过那里没有？”

听到防空洞，王二蛋把头摇的像是个拨浪鼓：“不记得，我啥也不知道，脑子糊涂了，我老了。”

顾沉舟没再逼问，他打量了一下这件简陋的物资，随后又看了看王二蛋身上那件破旧棉袄。

他低声在赵峰耳边说道：“你去镇子上买只烧鸡，再弄件牛奶。”

赵峰会意，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了顾沉舟和王二蛋，一时间只剩下窗外的麻雀叫声。

顾沉舟也不急，他就那么安静的等着，这案子都二十多年了，也不差等这么一会儿了。

王二蛋倒是有些不自在，他翻了个身，面朝墙，只给顾沉舟留下了一个佝偻的背影。

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房间门再次被推开，赵峰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油纸包，另外一只手提着一件牛奶。

油纸包一打开，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王二蛋的鼻子抽了抽，虽然没转身，但顾沉舟看到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赵峰把还冒着热气的烧鸡和牛奶放在床头的矮柜上，没说话。

顾沉舟这才重新开口：“王二蛋，我们来没恶意，就是想弄清楚当年那件事，给死者一个交代，你当年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跟我们说说。”

“只要你配合我们，以后好东西还有，就当我们孝敬你的。”

王二蛋依旧背对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转过身，浑浊的眼睛先是瞟了一眼烧鸡，随后才看向顾沉舟两人。

“我那时候过得没有现在好，东跑西跑乞讨一点钱，买点能填饱肚子的饭。”

“有时候没地方睡，就喜欢往防空洞里钻，因为那里冬天风吹不进来，除了偶尔有耗子，剩下也没什么不好。”

“南山第三纺织厂那一块人多，我喜欢住在那儿，有一天，我在洞口，看到了一辆蓝色货车停在了那。”

王二蛋说到这儿，手伸向烧鸡，救下一只鸡腿边吃边说：“我当时心里就有点犯嘀咕，因为那地方比较偏，咋会有车呢？”

“我当时没敢直接进去，就躲在一堆废料后面了。”

他一边咀嚼，眼睛瞟向天花板，似乎在回忆那天晚上不太愉快的回忆。

“然后...我就看到一个男的，从驾驶室下来，绕到后面，抱出来一个女的...我看那女的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死了，反正看着软趴趴的。”

“那男的抱着他，就那么走进防空洞里了。”

“你看清那个男人的脸了吗？”顾沉舟轻声问道。

王二蛋摇了摇头：“天太黑了，我也不敢凑得太近，就没看清脸。”

“车牌呢？或者车有什么特征？”

“车牌，车牌就更看不清了，车就是蓝色的货车，看上去挺普通的。”

“然后呢？”赵峰忍不住出声追问道。

“然后我就在外面等着，大气都不敢出，里面...一直没啥动静，过了得有个四五十分钟？我看见那个男的出来了。”

“就他一个人，他上了车，就开车走了。”

“你当时没进去看看？”顾沉舟问。

“我哪敢啊？”王二蛋猛地抬头：“那人看上去就不好惹，我...我一个要饭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赶紧跑了，之后我再也没敢去那个防空洞。”

顾沉舟看着他：“那你当时有没有想过报警？”

报警？

王二蛋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警官，你们看上去挺年轻的，应该不知道当时我们这种人，见到警察都要绕道走的。”

“报警？警察一来，先把我抓去收容遣送，那地方...可不是人呆的地方啊，被打死都没人管，我...我可不敢啊。”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

“王二蛋，你确定你那天看见的就是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女人进了防空洞，男人独自离开了。这件事，你确定你记得清楚吗？”

王二蛋抬起头：“清楚，咋不清楚！”

“我虽然是个要饭的，但我不瞎，这事儿太吓人了，我回去做了好几天的噩梦，那男的样子我是记不清了，但这事儿，绝对有！”

他看着顾沉舟，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发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顾沉舟和他对视了几秒钟，缓缓点了点头。

他的话，基本和李晓芸笔记本上的一部分内容高度重合。

这样一来，所有证据就形成了一条完整的证据链。

“好，我们知道了。”顾沉舟起身，把凳子挪回原位。

“谢谢你，王二蛋，这烧鸡趁热吃。”

王二蛋没说话，只是怔怔的看着两人。

顾沉舟和赵峰没再停留，转身离开了房间，他掏出手机，拨通了关山的电话。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关队。”

“沉舟，怎么样了？见到王二蛋了嘛？是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

“见到了，关队，就是他，他提供了关键信息，亲眼目睹了二十年前案发当晚的事情，他的证言我觉得可信，因为他的证言和李晓芸笔记本上的情况高度吻合。”

顾沉舟顿了顿，接着说道：“关队，我认为，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的关键证据，可以申请拘捕赵德明了。”

电话那边，关山的呼吸明显一滞，随即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从听筒传了过来。

“太好了，妈的，等了二十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他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夙愿将偿的畅快：“这个赵德明已经被我安排盯住了，我现在就组织人手，制定抓捕方案。”

“沉舟，你们就在华丰镇等着，我派人接应你们。”

“好。”顾沉舟挂断电话，抬头看向远处。

二十年的悬案，纠缠的迷雾，终于被撕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口子。

收网的时候，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