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沉舟推开了审讯室沉重的铁门,赵德明已经坐在了特制的审讯椅上,双手被拷在身前的横板上,早就没了之前的镇定。
顾沉舟没有说话,他慢条斯理的走到审讯桌前,将手里拿着的卷宗文件夹轻轻放在桌面上,然后目光平静的俯视赵德明。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压力,也是审讯惯用的技巧。
赵德明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他率先打破沉默:“顾...顾警官,这次怎么换地方了,这椅子,坐的不太得劲。”
他试图挤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但肌肉太过僵硬,最后笑的比哭还难看。
顾沉舟这才拉开椅子坐下,他身体前倾,双肘撑在桌面上。
“赵德明,前两次,我们是在询问室,但这一次,我们是在审讯室,你应该明白,这两者的区别。”
赵德明的眼神有些闪躲:“警官,我...我不太明白这些规矩,之前该说的我真的都说了,我老婆和孩子还在家等着我的。”
“你儿子知道你二十年前做过什么吗?”顾沉舟打断了他。
赵德明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他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手铐,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什么二十年前。”
“赵德明!”
顾沉舟的声音猛然拔高:“抬起头,看着我。”
赵德明被这声呵斥吓得一个激灵,他下意识抬起头,对上了顾沉舟沉静如水的眼眸。
“2003年,你在开货车的时候,你开的货车是不是蓝色的,车牌最后三位,是不是512?”
轰——!
赵德明只感觉自己的脑袋仿佛一瞬间炸开了,嘴唇开始不受控制的哆嗦起来。
这些他以为早已被时间掩埋,竟然从顾沉舟嘴里如此清晰的说了出来。
他张了张嘴,想否认,想辩解,想说这一切都是搞错了,但他发不出任何声音,因为他知道,顾沉舟说的一点都没错。
顾沉舟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他继续说道:“我们找到了李晓芸生前的另一处住处,找到了她的笔记本,上面清清楚楚写了这些细节。”
“不...不是...那不是...她看错了...”赵德明不断摇头,带着垂死挣扎的绝望。
他想到了家里温柔的妻子,想到自己的儿子,想到他好不容易才挣下的家业。
他不能承认!承认就全完了。
“你以为光靠装傻充愣就能躲过去,你以为你当年做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你错了,那个晚上,有人在防空洞外看到了你。”
赵德明猛然抬起头,眼中充满了不可置信。
“有一个流浪汉,他当时就躲在废料堆后面,他亲眼看见你抛尸的过程,他说他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看到的事。”
“不...不可能!”赵德明想坐起来,却又被手铐拽了回去。
“那里根本没有人,你在诈我!”
“呵呵。”顾沉舟冷笑了一下,他反问道:“赵德汉,光凭这些证据加上证词,我们完全就能零口供定你的罪,我现在问你,是在给你一个机会。”
这一刻,赵德明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击穿了。
他脑袋无力的垂落,整个人瘫软在审讯椅上。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了。
二十年来,每一个午夜梦回缠绕他的恐惧和愧疚,在这一刻变成了现实。
顾沉舟没有催促,他的组合拳已经全部打出,剩下的,就是水到渠成。
过了足足两三分钟,赵德明才从崩溃中稍微缓过一丝气力。
他抬起头,声音嘶哑的几乎听不清:“是我...是我杀了李晓芸。”
承认了。
悬了二十年的命案,凶手终于亲口认罪。
单面镜后的关山看到这一幕,连忙喝了一口茶水,来掩饰他压不住的嘴角。
顾沉舟看了一眼录音设备:“说清楚,你的动机,过程。”
赵德明眼神涣散:“那时候...我老婆需要钱治病,我跑大车又挣不了几个钱,挣的钱有时候也要不回来。”
“后来,我就惦记上了纺织厂那一批电缆,那玩意儿我听人说卖了能有几千乃至上万,我踩了好几次点,发现附近有个防空洞。”
“那个防空洞位置很偏,不太容易被人发现...”
“那天晚上,我照常去偷电缆...我刚把车停好,就看见躲在不远处的李晓芸,她肯定看见我了,她慌慌张张的跑了...我马上开车去追。”
“我当时...我当时其实也吓坏了,偷厂里的电缆,是重罪,要是被抓了,得坐多少年牢啊,我要是进去了,病床上晓芳他妈怎么办?谁管他?”
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我不能坐牢!我不能出事!我当时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说出去!我开车追了上去...”
“当时我赶紧下车,我只想让他闭嘴,我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赵德明抬起被拷住的双手,痛苦的看着它们,仿佛上面还沾染着二十年前的罪孽。
“她挣扎,我就不敢松手,我越来越使劲,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她已经没气了。”
顾沉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沉默的记录着。
“我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下闯大祸了,我想到了之前那个防空洞...”
“我就把她运到防空洞里,处理了痕迹后,我就离开了那...”
“后来我为了避免自己的嫌疑,我过了一段时间才把车卖了,送走晓芳她妈之后,我就转头做起了建材生意。”
顾沉舟合上了笔录本,看着眼前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淡淡开口:“看来,你也不像你女儿周晓芳说的那样完全绝情。”
赵德明摇了摇头,留下两行清泪,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这一切,都太迟了。
“核对一下笔录,签字吧。”顾沉舟将笔和本推到了他的面前。
赵德明颤抖着手,几乎握不住笔,歪歪扭扭地在末尾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上了鲜红的手印。
按完手印,他仿佛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嘴里无意识地喃喃:“完了…都完了…我的家…我的儿子…”
铁门再次打开,外面走廊的光线照射进来,与审讯室内的惨白形成鲜明对比。
他迈步而出,没有回头。
身后,是二十年前一桩血案的尘埃落定,是一个凶手迟来的审判,也是一个家庭幻梦的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