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放风筝的孩童疯跑着,云昭雪躲闪不及差点儿撞到,幸好北辰手疾眼快的将她扯到跟前,拧着眉瞪着那孩童,娃娃猛地坐地嚎啕哭起来,妇人忙跑来,跟他们赔着不是。云昭雪摇摇头,浅笑着道,“可是要将孩子看得稳妥些,若是真碰到些蛮不讲理的,嘴巴毒舌的,可不是吓哭那般简单了……”
“……”北辰听着她有所暗示的话,颇感无奈。
云昭雪想起在京城时,听到茶楼里说闲话的公子哥们提起,有些贫苦无依的少年因冲撞到贵人,直接扔到大狱中,平白无故的丧命。襄阳城是有着人情冷暖的,可见凌澈治理有方,是好官。“还要走多远?”云昭雪热得有些汗意,哪怕身着薄衫,都有些疲惫的将青丝给挽起来。
她不是矫情的性子,是真热了些。
“就在前面。”北辰指着前面那看似荒无人烟许久的宅邸,道。离着很远,都能够感受到那股浮尘满布的味道,就没有人烟,那两扇门都摇摇晃晃的像是虚掩着,风一吹,掀起些吱呀呀的声响。门口两只石狮子也挂着蜘蛛网,落败和萧条的景色,让云昭雪感觉有些悲凉,她靠近,抬头瞧着原本放置着牌匾的地方,此时空荡荡的,回头看着北辰同样的眉眼,“故人已逝,徒留那些又有什么用呢?”
两人迈过门槛,府邸内,看得出原本的样貌。
云昭雪凝视打量着每处亭台楼榭,那池塘虽然干涸,荷叶也衰败枯黄,可她能够想象到,这府邸热热闹闹的景象会是什么样子,婢女仆从们纷纷抱着瓜果装饰跑着,有嬉笑打闹的声音,活生生的,而不是像如此死气沉沉的。“这原本是有两只锦鲤的,芸娘最喜欢,她到京城没几日,那两只鱼也不肯吃食,死了。”北辰轻描淡写的提起,但当时却并不会有如此的心情。
“她是一国公主,该能嫁给更好的人。”云昭雪喃喃的摸着石桌,感受到指腹厚厚一层的灰尘,说。
北辰低头,有着几分苦涩的笑着,说,“一见钟情,当初那草包到襄阳城曾经停住过一段时间,芸娘见到以后就种下了些心思。书生那张嘴,惯会是哄人的,甜言蜜语,说的天花乱坠,海誓山盟,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都大可以信口胡诌的说出来。芸娘信了,所以当初到京城求援,她便是下定决心,要嫁给那草包。推拒了先帝说要收她为郡主的心思……”
“多傻。”北辰呢喃的叹气,看着空中,似乎能够看到芸娘的影子。
云昭雪想起印象中的阿娘,和旁人提起时,说出的阿娘,看着北辰的侧脸,道,“或许,是她想要听到那些,可你始终都没有说。女子在感情里总是容易患得患失,惴惴不安,她们想要试探再试探,确认再确认,安才能够把你的心意给确定下来。只是你呢?只肯做,不肯说……”
“……”北辰怔然,始终堵塞的那条路,终究是打开了,可为时已晚。
云昭雪没有吵扰他,只在府邸中四处闲散的逛着,推开门,看着像是昨日有人住着的屋榻。原来芸娘在年轻时是这般张扬跳脱的性子,马球、蹴鞠,那衣衫都是些鲜艳的红、风风光光,肆意张扬。可京城里的芸娘,却是稳妥、压抑着本性的,穿得惯端庄的绛紫,湛蓝,梳着最端庄的鬓发,不敢出错的替丞相游走着,替夫家谋取着前程。她不该有这样的人生……可偏偏。
“小丫头,过来。”
北辰在庭院里喊着,云昭雪差点儿把花瓶给摔了,忙跑过去。看他蹲在地上,用什么东西在挖着土。那是一棵极大的枇杷树,亭亭玉立的树荫遮着,显得北辰有些莫名其妙和狼狈。云昭雪站在旁边,低头看着,结实的泥土下面有着酒坛露出红色盖子,“搭把手。”
“这是什么?”云昭雪自然是不会伸手的,只扔了树枝过去,“自个儿弄,我也觉得脏。”
北辰回头,“这真是金贵,想当初芸娘像是你这般大的时候,漫山遍野的跑着,像是泥猴似的,打滚都不怕,你呢?”云昭雪自然也不甘落于下风,唇齿讽刺的说道,“阿娘是张扬的,我可是随了那草包爹爹,需要处处都伸着手,让人照顾。谁让当初某些人,并未捉住机会,没成我的爹爹呢。”
“你……”北辰被噎的不行,倒是有大把子力气,将酒坛给抱起来。
沾染着些泥土,刚打开就闻着些酒香,北辰看着一袭白衣的衣摆都脏了,索性就坐在地上,道,“这是芸当年亲手埋下的酒,我们相约,是要在成亲那日取出来喝的。可那时,她嫁到京城,我因那草包跟她争吵,便没有将酒取出来,给她送过去……一直留到现在,也算得上是陈年女儿红,给你喝,也该是她的心愿。”
“来尝尝,你们的酒。”云昭雪也拍着屁股,坐在地上,打开酒坛,仰头咕咚咚的豪饮了两口。
酒香陈酿,入口就觉得微酸,回味甘甜,没有感觉到酒劲儿,却还想再喝两口。只她想继续,北辰抢过来抱着酒坛,“怎?你倒是会挑东西,嘴可是会的很。”他有些珍惜的品尝着,跟芸娘两人挖土埋酒的场景,依稀在目,“酒还在,人不在了。”
“多喝两口,将她藏在心底,她便是永远都在。”
云昭雪轻声说着,而北辰点点头,抱着酒坛又喝了两口,索性甩在她的手边,“我喝不进,这酒太苦。去后院瞧瞧,等会儿你来寻我吧……”北辰起身离开的时候,云昭雪似乎看到他的眼睛里,闪过些许泪光,但并没有开口,也没有提起,“阿娘,他还惦记着您呢。”云昭雪呢喃着道。
这阴差阳错的感情,或许是命中注定。
“哎呦。”不知哪儿蹿出来的橘猫,撞到云昭雪的脚踝,在她身边蹭了蹭,拱起身子,跳跃着到酒坛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