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ut！”

蔡妮松了一口气，随后抹了一把额头上渗出来的汗。

“他大爷的，这要是早几年，我估计早就带着人去那家工作室闹事了，还走法律途径，惯得他们！”

蔡妮猛地灌了半瓶水，这才觉得缓过了一口气。

都说公关的黄金时间是24小时，蔡妮从发现问题，到确定消息源头、删除负面通稿、再到请律师出面、撰写澄清声明，仅仅花了十几个小时，其效率可谓是高得吓人。

但即便这个速度再快，等到蔡妮把这些事情办完了，天也已经黑透了。

黑甸甸的天空泛着诡异的红，挂着一抹好似弯钩的下弦月。

沾着一点黄的弯月显露出斑驳的痕迹，仿佛是被硬生生扯掉一层墙皮的破屋。

多云的天空被风扯掉乱糟糟，处处都是一个孩童尽力模仿大师杰作的拙劣。

“还是联系不上许灵。”

把视频和加盖了游戏工作室、律师事务所盖章的声明发上网之后，蔡妮就像是卸了劲儿的马似的，不再掩饰脸上的疲倦。

“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们漏掉的？”

余安平又读了一遍许灵在两个小时之前发布的朋友圈，脑海里又开始思索有没有漏掉的地方，和许灵一起兴奋地探讨游戏剧情和彩蛋的回忆也历历在目。

许灵在写作方面，是一个天才，每每余安平在惊叹剧情安排和线索布置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感叹。

忆起这些过往的余安平突然灵光一闪，她抓住蔡妮的手，忐忑之间掩饰不住的希冀。

“你还记不记得，许灵之前说故事开始的地方，也是她梦想开始的地方，会不会，许灵朋友圈里说的‘起点’，就是那个地方？”

“故事开始？指的是主角一开始埋时光胶囊的镜头吧？

当时许灵特意要我加进去的，还跟美工详细地描述了山顶周围的景色细节。”

“金市只有一座山。”

许灵：

他们说我是错的，所以我决定回到起点，重新找一个新方向。

朋友圈 发布于2个小时前

@蔡妮：接电话

@安安：我们在荣夜等你

@张师兄：哟，大作家发朋友圈了，这是准备弃医从文吗？[狗头]

@赵师弟：学姐，李主任让我转告你，就算要辞职，也得先把实验数据交给他

……

“要你爹的实验数据。”

豆大的泪水掉到手机屏幕上，许灵用指腹随意抹了抹，然后便把张师兄和赵师弟的评论删掉了。

宝骏山是金市唯一的一座山，海拔虽然不算太高，但站在山顶的许灵还是能感受到一丝丝的凉意。

“好像要下雨了。”

许灵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水汽，自言自语道。

她按照小时候的记忆，找到了那棵树皮被划了一个五角星的大树。

哪怕过了那么多年，五角星的形状也依旧清晰可辨，多少也能料想到当初刻下这个五角星的时候，力道有多重。

“对不起啊，我当时也不知道会那么疼的。”

许灵的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疤，那是当时用美工刀在树上画五角星的时候，一不小心用力过猛划伤的。

她记得还挺清楚的，那天她回家之后，就因为放学没及时回家而被妈妈训了两个小时，那个时候别说是处理伤口了，就连晚饭也没得吃。

“没想到这个梦，真的实现了。”

其实不用挖出来，许灵也知道她当初埋下去的东西里写了什么。

经历了十几年的风吹雨打，大树周围的土壤已经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板结。

许灵拿着随手捡来的木棍，开始按照记忆中的位置，努力往下挖。

猛地被翻开的土壤一开始泛着难闻的土腥味，但越往下挖，腥臭味就越淡。

已经被虫啃食了大半的落叶、几乎一扯就段的叶脉、闪着微光的小矿石，许灵觉得她好像看完了大树的半生，也在这里埋葬了她的半生。

咔哒。

许灵把断了一截的木棍扔了，徒手继续往下挖，很快，她就摸到了一个不属于土壤的硬物。

铁皮特有的凉气，以及因为深埋多年长起来的斑斑铁锈。

她努力地把手往下伸，几乎半个身子都要伸进洞里，仿佛洞里有价值连城的珍宝。

已经长满了铁锈的盒子，仍然可以窥见当年的精致模样。

边缘几乎被铁锈覆盖的铁盒很难掰开，但许灵甚至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因此被掰断的指甲。

她猛地发力，总算掀开了这个铁盒。盖子因为反作用力被抛出了一段距离，但许灵却已经顾不上去捡。

内部依旧光亮如新的盒子里，除了映出许灵那张扭曲的脸，还有一张印着田字格的作业纸。

纸张已经有些发脆，斜斜的边角让整张纸看上去十分不规整，和纸上印刷的田字格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反差。

许灵小心翼翼地展开这张从她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作业纸，上面铅笔的痕迹已经很淡了，但纸张背后却仍然能摸到由于书写力度过重而留下的凸处。

“我想，当一本书。”

这是她小时候的梦，也是现在的梦。

刚刚上小学的孩子并不知道什么是作家，但她却隐约有种预感，知道自己写的那些能逗得同学哈哈大笑的故事。

如果被妈妈看见，整本作业本肯定会被撕坏。

因此，她一直把那本特殊的作业本夹在厚厚的书本里，妄图以此躲避妈妈的搜查。可惜，后来还是被妈妈发现了。

小孩子的力气和大人没法比，哪怕她已经很努力地伸手去够，却还是只能从盛怒的妈妈手里抢回了一张空白的、边缘歪扭的作业纸。

“我让你写，我让你写！难怪老师跟我反映说你最近成绩下降了，原来都是在搞这些东西！”

“你爸爸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跳了两级，准备参加小升初考试了，你再看看的，不抓紧时间学习，就知道搞这些没用的东西。”

“同学们都说我写的很有意思……”

“有意思？有意思个屁！他们就是嫉妒你成绩好，故意这么说，为的就是让你分心，下回考试的时候才好超过你。

灵灵，你听话，爸爸妈妈才是真正对你好的人，你那些同学都是坏人，他们的话你一句也不要信。”

“可是妈妈，你上次还说要跟同学友好相处。”

“你还学会顶嘴了是吧？妈妈什么时候骗过你，他们就是坏人。

你上次考试只考了第三名，不仅比第一名差了2分，还只有两科满分。

你现在给我在这里好好反思一下，反思你为什么考试的时候那么马虎，为什么会被扣掉2分，为什么会拿不到满分，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才能吃饭。”

“灵灵，妈妈不是逼你，但你的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是当医生的。

我们灵灵这么聪明，只要再努力一点，以后也能当医生，对不对？”

“可是，我以后想当……”

她顿了顿，发现自己并不知道那个职业的名字，短暂的思考空隙很快就被狡猾的大人抓住了漏洞，妈妈贴心地替她补充了接下来的部分。

“灵灵以后要当医生，对不对？”

“不是……”

“灵灵以后肯定要当医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