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醉仙又见醉仙

　　周承钰小的时候看电视剧，里面男主角受了情伤，在街上随处找个小酒馆买醉，同正在擦杯子的酒保说：“来一杯威士忌。”

　　酒保就会放下手里的玻璃和抹布，取出一个玻璃杯，凿一颗冰球放进去，然后倒满。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好像排练过一般，然后男主角喝个烂醉，趴在柜台上睡觉。

　　事实上酒馆不会让顾客点太多酒，怕这位爷喝死在这儿，不好收拾。

　　周承钰喝到微醺，被恭而敬之的请了出来，独自沿着人行道向前走。深秋的晚风吹过，将地上的黄叶扬起又掷下。

　　他的神智是清醒的，可是不知怎么了，视线是模糊的。以为是酒气上头，一抹，才发现是泪。

　　他记得自己仿佛是刚刚从自习室回来，打算从东门出去，带下班的孙婧去武昌路吃夜宵。可是，晚风一吹，他又想起来，那边似乎没人在等着他了。

　　那些好时光，都被抛在岁月的河里。周承钰徒然地追，也捞不起来了。

　　惆怅旧欢如梦，觉来无处追寻。

　　红灯即将变绿的时候，他眼中模糊的一个光点突然放大、靠近，最后变成了一束刺目的光。

　　周承钰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直到一声“小心——”，还有一双手，将他拉了回来。

　　跑车擦着他不足十厘米的地方过去，车主落下一声“找死啊”便扬长离开。

　　周承钰回头，望着帮了他一把的人，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两个人却一起倒了下去。

　　顺着他们倒下去的，还有一声巨大的侧翻声响。

　　周承钰自医院里醒来，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医院的天花白，还有惨白的灯光，白的晃眼。

　　往左看，帘子拉着，看不清。往右看，站着几个人，他视线有些模糊，看不大清，不过，闭上眼睛一会儿，再睁开，他认出了孙婧、胡卫忠、和老赵。

　　老赵臭着一张脸，恨不得在脸上写着“你这王八犊子把我们的脸面全丢光了”

　　周承钰张了张嘴，发现嗓子哑了，嘶痛得厉害。这时候，周围的人声、脚步声、仪器声才如潮水般慢慢涌上来。

　　刚要起来，便被胡卫忠按了下去，“哥，别起了，骨头错位可不是好玩的。”

　　周承钰挣扎两下，便听到护士娇叱一声：“看什么啦，快点躺下去！”

　　这一声颇有穿云裂石的压迫感，周承钰闻言躺了下去。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便从胡卫忠那里听到了事情经过。

　　他昨天过马路的时候，的确是在等绿灯来着，没违反交通规则，可是谁让那狗*的小轿车闯红灯，把他和一个热心群众挤到另一条道上去了。他那时候反应迟钝，刚愣了不到五秒钟，另一辆高速行驶的三蹦子一个急转弯，把他、热心群众、三蹦子车主一起崩了出去。

　　胡卫忠道：“哥，你可得谢谢人家，我们都看监控了，要不是人家，你早完犊子了。”

　　周承钰点点头，“他现在人在哪儿？”

　　“推到二楼做CT了，你老不醒，我们怕你死了，所以一直在抢救室等着。”

　　“...”

　　周承钰对孙婧和老赵点了点头，又呼噜一把胡卫忠的脑袋，“别吵，周哥睡一会，一会儿检查记得叫我。”

　　这一觉，便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

　　梦中他恍惚记得自己是被挪动了，可是记忆不甚清晰，只听见急救室的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远，然后，耳边清净了。

　　他是被一阵巨大的铃声吵醒的。

　　“不论昨晚经历了怎样的忧伤，睡一觉醒来总会有明媚阳光，穿最喜欢的衣服————”

　　“喂？老姐们，没事儿，昨天吓死我了，半夜给我打电话，说我儿子出事儿了，我当时那个心啊，哗一下子揪起来。哈哈，可不吗？要不半夜给你打电话啊，我平时什么事儿拿来麻烦过你？主要这次把我吓不轻，我回头非得上玉龙山上拜拜菩萨，怪不得那个算命的说我流年不利——”

　　“妈。”周承钰揉着脑袋从床上坐起来。

　　周小琴立即挂了电话，“不跟你说了我儿醒了”，说完这句遍扑上去，“妈咪想死你了。”

　　周承钰被她身上的香水味呛得咳嗽起来。

　　其实周小琴家离他不到十公里，周承钰天天回家吃饭都行。但这次要不是人家提醒，她也想不起这个儿子来。

　　承钰很爱他的老妈，老妈也很爱她的儿子，但是双方都有各自的生活。

　　周小琴的主业是家织补铺子，后来生活条件好了，织补的人也少了，便改做精品生意，专门替人修补贵重的大衣和包包。

　　因为店面小、地方偏，全靠老客人撑着，所以日子只能算过得去，生意不是太好。

　　没客人的时候，周小琴就关了铺子去打麻将。麻将其实说坏也坏，说好也好，比如说周小琴，虽然说十赌九输，却从不来大的，只打五毛一块的小麻将。靠着麻将桌子，认识了不少要好的姐们，这次周承钰能顺利住院，还要感谢她老妈的麻友孙姐——孙姐老公在医院很有威望，他是开灵车的，全院一半的死人都归他送。

　　“乖儿，你要吃什么，跟妈妈说。”

　　周承钰想了半天，“妈，你会烧菜吗？”

　　“妈妈给你点外卖啊”

　　“...”

　　周承钰心说那我还不如自己点。

　　过了一会儿外卖到了，是排骨汤和煲仔饭，周承钰那一碗上盖了一个白嫩流心的水波蛋。

　　排骨炖得软烂入味，煲仔饭也很香，可是，老妈一句话却让周承钰嘴里的汤差点喷出来。

　　“宝儿，这次跟你一起出车祸的，是个挺漂亮的丫头哇？”

　　周承钰将还没细嚼的食物囫囵吞下去，“您想说什么？”

　　“我也没说什么...那这个...你们孤男寡女，又是半夜的，你要跟婧婧解释一下嘛，要不然她肯定误会的。”

　　“您放心，啊，我保证她不会。”

　　“傻儿子”周小琴在他后脑勺上轻轻拍了一下，“哪有女人不多想的，那是她不愿意说出来罢了。你老实跟妈妈说，那女孩跟你什么关系啊”

　　“没关系。”周承钰举起双手做投降状态，“人家就一个路过的，热心群众，还因为我被撞骨裂了，我跟她就是第一天见面，我——”

　　周小琴打断他，“那、那你们领导跟我说，这女孩叫什么香的，你之前还老是帮她的忙，还开车去接她，你这样让妈妈怎么不担心嘛...”

　　“什么？”

　　“朱香、还是苏香什么的，反正就是什么香。”

　　“...”周承钰愣了半晌，突然问一句，“谁跟你说的，老赵？”

　　“那你就别管了，反正人家反应的。”

　　“放心吧，老赵跟我平级，而且我们俩都不一个部门的。”

　　“你知道我重点不是这个！”周妈妈顺势坐在病床边上，“妈妈问你，那个什么香，她是干什么的？”

　　周承钰把被子蒙在脑袋上，说：“她是我亲姑姥姥！行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