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拿起照片，凑近了看，十年的时间让照片有些模糊，但那份冰冷的绝望感依然穿透纸面。

他的目光习惯性扫过尸体的每一处细节，散乱的头发、微张的嘴...然后是那双无力垂落的手。

死者的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点儿什么，卷宗紧接着的一张彩色照片被抽了出来，递到了陈默面前。

那是死者右手食指和中指显微放大照，在污垢和凝固的血迹之间，清晰的卡着几缕极细的、靛蓝色的纤维，在照片的强光下显出独特的色泽和质感，像是某种织物上剐蹭下来的。

陈默的瞳孔中软收缩了一下，这颜色...他脑子里猛地闪过几小时之前的画面，那个物证箱里，似乎也有这样深蓝色绒布垫衬的绒布，那把刚刚找回的五四式手枪，就安静的躺在这种质地的绒布上！

他不动声色的放下照片，指尖在那张细目照片上敲了敲，语气有些平淡的说道：“侯局，这指甲缝里的东西...当年有说法吗？”

侯立一直紧盯着陈默的脸，此刻眼中精 光一闪，接话道：“有，我们当时化验了，是靛蓝色的人造纤维，但范围太大了，比如厂里发的劳保手套内衬、一些便宜的门帘...甚至擦机器的抹布都有可能用这种料子。”

“排查范围铺出去，收不回来啊，范围太大，就好比大海捞针啊。”侯立说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满是疲惫和无力。

“十年了。”侯立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近乎恳求的沉重，“陈默，这案子十年像根刺，扎在我们西山每个警察的心里，林秀娟她老娘，每年忌日都来局门口坐一会儿，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一直坐到天黑...头发全白了。”刘国宝也接话道。

“陈默，我们这些人，本事就这么大，十年都翻不过这座山，这案子，就需要您这样的专家，所以我们想请你帮忙看看案子。”

包间里一时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酒气、菜味、卷宗盒散发的陈旧纸霉味和侯立话语中沉重的期待混杂在一起，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侯局，”陈默终于开口，声音沉稳，听不出波澜，“跨省协作，有程序。”

“陈队！”侯立猛地打断他，语气急切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按在卷宗盒上，仿佛怕它飞走，

“程序是人定的！我们西山可以打报告，可以全力配合，人、车、卷宗、所有当年参与的老同志，只要你需要，随叫随到！”

“至于你手头的案子，人带回去了，后续梳理报告，我们这边也能出人协助整理，绝不敢耽误你正事！”他眼中那份刻意维持的镇定彻底剥落，露出底下深切的焦虑和渴望。

“陈队，我不是要你马上扑在这案子上，只求你……抽空看看，琢磨琢磨！给我们指条路！哪怕就点个方向，点个疑点！我们这小庙，是真供不起大菩萨，但林秀娟这案子，十年了，它……它等不起下一个十年了！”

陈默合上卷宗盒的盖子，刘国宝和侯立的目光立刻像钉子一样钉在了他的脸上，带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渴望和忐忑。

“侯局，刘队，这样，我先带走这卷宗。”陈默开口说道。

侯立眼中的光猛地亮了起来，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浮木：“陈队...你...你答应了？”

“我不能保证一定会破。”陈默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刑警特有的审慎，他确实无法做到答应侯立，因为这起案子在前世都是一起悬案。

侯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下，随即迅速调整：“明白明白！我们按程序来，国宝，快，把卷宗给陈队装好。”

陈默接过盒子，入手沉甸甸的，他点了点头，说道：“那侯局，我就先回去了，多谢你们款待，有进展我会马上联系你们。”

侯立连声道谢，将陈默一路送到了饭店门口，并安排车亲自送陈默离开西山县。

看着陈默上了车，车子汇入了县城的车流，侯立脸上的笑容这才慢慢褪去，换上了一丝复杂的凝重，低声对旁边的刘国宝说道：“国宝，你说...这案子能突破出来吗？”

刘国宝望着车子消失的方向，抹了一把额头：“侯局，我觉得吧...应该有戏，你没看刚才陈默盯照片那眼神...跟鹰似的。”

回程的车里，陈默坐在后座，卷宗就放在他的手边，他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的敲击膝盖，脑海里，几幅画面反复在脑海中交织闪现：

物证箱里深蓝色绒布衬垫、死者林秀娟指甲缝里的蓝色纤维、还有钱贵眉角的那道疤...那疤痕的颜色，不太像是摔出来的，倒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猛烈抓挠或是刮擦留下的。

蓝色的纤维...抓挠形成的疤痕？一个大胆的念头突然在陈默脑海中诞生，死者林秀娟指甲里的蓝色纤维，会不会是在激烈反抗、抓挠凶手时，从凶手身上的衣物或者是凶手用来捂压他的蓝色纤维织品上剐蹭下来的？

而钱贵眉骨上那道位置和形态可疑的疤痕，有没有可能，正是那次反抗中留下来的？

刑警的直觉像是警铃在他神经末梢微微颤动，这个联想虽然大胆且缺乏直接证据，但现场物证、死者行为、嫌疑人特征之间似乎存在着一种合乎逻辑、令人心悸的关联。

回到光明分局，陈默立刻投入了丢枪案的后续工作，审讯钱贵才是当务之急，这小子果然和刘国宝说的一样，嘴硬的像块石头，翻来覆去就说想弄把枪吓唬人。

陈默亲自来到了审讯室，审讯室灯光惨白，钱贵被拷在椅子上，依然蔫头耷脑，但眼神深处藏着一种狡黠的顽固。

陈默坐在他对面，没有立刻发问，而是用目光当成刀子，一寸一寸刮过钱贵的脸，最终定格在他眉骨上方那道疤痕上。疤痕不长，但却呈现出一种撕裂状的陈旧痕迹，颜色深沉...